老公怀孕了——男女颠倒的平行世界

作者:许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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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愿意娶他了


      这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宁人都被和赵梅初的那次碰面所影响着。
      宁人觉得,那应该不能叫约会,只能称之为碰面。
      以至于,她连心心念念的,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的打算都忘了。
      高尔夫右后方撞烂的车灯也那样烂着没管。
      在车流如织的通勤高峰开了几天之后,她不再像最初那样紧张了。
      打开手机上的音乐,连接蓝牙,边听音乐边控制车子,有时竟也有闲庭信步似的适宜感。
      公司搬到郊区的那栋废弃的老厂房,离她家更远,每日要开至少两个小时才能到达,傍晚再开两小时,回家时每每已入夜颇深。
      日日如此,在路上渡过白日中的小半光阴,宁人开始习惯起来,由习惯竟也慢慢享受了。
      在车里的时间变成了她唯一的独处时光,大脑和情绪放松下来,只是身体机械紧张地应对着交通,没来由地,会突然想起赵梅初,今天一次,明天两次,在这些时不时的回忆中,俩人的故事也渐渐被她理出头绪。
      说起来,并不是她和赵梅初的故事,而是“那一个”周宁人和赵梅初的故事。
      而“那一个”周宁人现在在哪呢?是否和她交换了身体,进入了她的那个世界里?
      “那一个”看到自己沦为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又将作何感受?
      周六碰面后的下个周一,赵梅初便递了辞职书,再过一个月,他收拾行李,在一个大家都还没到达公司的清晨悄悄离开。
      他和周宁人最后的交谈如下:
      “有人愿意娶我了。”
      “谁?”
      “说了你也不认得,反正不是你。”他笑着,看窗外,手里晃动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溅出,洒在裤子上。那是一条白色的亚麻长裤,组织稀松,瞬间便洇成几个小片的褐色污渍。
      咖啡很烫,他竟一点也未察觉,犹自看窗外,一点笑意浮在侧脸的嘴角上。
      宁人本准备好了应对一场恶战的,满腔硬扎扎的心理准备被他弄得不知所措。
      事后,宁人再三想到,这一个赵梅初,或许并非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赵梅初。
      或许这一个他是有一些可爱之处的。
      她那样对他,或许是太过分了。
      不知有多少故事曾发生在两人之间。十年的时间做同事,朝夕相处,有的是想象的空间。
      可惜,其中细节与是非曲直,宁人再也无法得知了,就算他肯讲出来,作为外人的宁人怕是无法理解个中况味。
      周六那天上午,一出家里的地下停车场,宁人就发微信问他老地方是哪里。
      “时光机。”他就回答这三个字。
      宁人预期的嘲弄和怒气并没有一起来。她看到这三个字,莫名其妙,准备再问他“时光机”是哪里。
      但幸好,一闪念之间,宁人记起公司老地址,就是凯撒大厦的楼下,曾有一家小咖啡厅,面积虽然不大,却有占满一整面墙的书架,由地板直达天花板,上面摆着密密麻麻的各类书籍。
      俩人刚刚来公司的时候,曾一起在里面喝过饮料。
      那时还未毕业,都很穷,喝十块一杯的奶茶或茉莉花都觉浪费。
      那时她也还不曾憎恶他,反正同为刚入职场的小白,眼里兴奋闪烁,脸上,穿着上都带着乡气。
      宁人记得清楚,那家咖啡厅门口挂着的小木牌上就刻着“时光机”三个字。
      她立刻驱车赶往,尽最大努力,用她所能够驾驭的最
      大车速。但还是迟到了半小时。
      宁人把车扎进路边,奔进“时光机”,看到坐在窗口的赵梅初。
      他端着一杯咖啡,看着窗外,又是一身纯白色的衣服。
      到他这个年龄,还穿这么白,未免不太合适。宁人想,会显得有些臃肿,腹间稍不留意,游泳圈就层层叠叠地透过衣服显露出来。
      “车那样停会被贴的。”这是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你还记得吗?是你教会我开车的。”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宁人摇头。
      “我知道你不记得,你不是她。”
      赵梅初起身,极其自然地抓起周宁人随手放在桌上的钥匙串。
      宁人不知他要做什么,追出去,看他上了驾驶座,再看着他挂前进档,挂退档,再进、再退,如此几次,将车稳稳停进白色油漆勾画的矩形中。
      “漂亮。”
      他下车,锁门,把钥匙丢给她,宁人不由赞叹。
      “有很多年驾龄了吧?”
      “不多,比你少一年。”
      “怎么会……”宁人住了嘴。
      停了一会儿,不知说什么好。赵梅初却也不说话。
      不是应该有质问、吵架或者扇耳光什么的吗?这和她在来路上设想的未免太不同了。
      宁人最想问的是关于“怀孕”的事。但从何问起?
      “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不妥。
      “你几个月了?看不大出来。”
      不妥。
      “孩子是……我的?”
      不妥。
      “男孩女孩?”
      不妥。
      宁人伸舌头舔嘴唇。
      赵梅初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倒是一脸真性情,不似平日那般刻薄。
      他笑,宁人也笑,只是不知他笑的是什么。
      “她也喜欢这样,一没话,就要舔嘴唇。”
      “谁?”
      “另一个周宁人。”
      “你知道我不是她了?”
      “她一这样,就让我有亲吻的欲望。”
      宁人不答了。
      她可没兴趣和他亲吻。
      “你当然不是她。她车技不会这样烂。”
      “你总算看出来了。”
      “我当然能看出来,除了长相,你哪里都不像她。”
      “咦,有吗?”宁人吃了一吓。
      “你看你的眼神,她的眼神就不是这样。”
      “是啥样的?”宁人脸转向落地窗,想从那里看到自己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赵梅初摇头,“说了你也不懂。”
      宁人没从玻璃映出的影子里发现什么。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赵梅初不怎么喝咖啡,但一直在端着杯子轻轻晃,他的杯子里就一直像在刮台风似的,总有咖啡的漩涡。
      “你,真的……怀孕了?”宁总算鼓起勇气提这个词。
      不料对方却不紧不慢地回答:“没有。”
      宁人气结,想说那你骗我,我巴巴地赶来,闹得老公孩子爸妈都不高兴。
      赵梅初接着说:“你不是知道我不孕?你还说过,这样很好,这些年最少省掉你上千块买小雨衣的钱。”
      他看着宁人的脸瞬间浮上红润,却不知道宁人走神了,心里疑惑这个世界的小雨衣是什么样子,或许大多是女用型。她很好奇,却又无法和对方讨论。
      “你这么爱脸红,也和她不同。”
      宁人怎么也没想到,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喝着咖啡,在“时光机”里耗掉了一整天的时间。
      到了午饭的点,宁人叫了两份三明治,两人凑合着填饱肚子。
      期间她几次想走,都被他的威胁吓回座位。
      他的威胁很简单:“你要是走,我就给刘思维打电话。”
      他扬扬手机,屏幕上有“刘思维”三个字,电话号码没看清,但也够把宁人吓到了。
      然后俩人干坐着。
      话题也都是他先起头,聊几个回合,这个话题像一口浅井似的,很快干了,沉默便插进来。等他再找到话题,再聊几个回合,干涸的沉默很快便又取代了话语。
      这让周宁人觉得,其实是话插在沉默之间,就像是野花点缀在草原上。交谈不过是星星点点,是偶然的,沉默才是永恒的。
      即使是说起话来,他们也常常不看对方,大都望向窗外,看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和行色匆匆的人。
      其间,宁人爸打过两个电话,都被宁人以加班为理由立刻挂了。
      刘思维一个也没打来,微信也没发,反倒让她有些不安。
      中午到午后的那一段时间,太阳直射在他们脸上,虽然冷气开着,两人却也被晒得脸蛋红通通。
      一只狸花猫沿着窗台走过来,走到赵梅初的座位旁停下了,趴在窗台上晒太阳。
      周宁人认得这只猫。
      店主养的,他们刚来公司的时候,它还很小,叫声也细弱,现在已经又大又肥。大概年纪不小了。
      宁人把吃剩的一小块三明治里的火腿挑出来,用手指捏着,丢到她眼前。
      可猫半闭着眼,瞧也不瞧。
      宁人以为它没看到,把火腿推到它鼻子跟前。猫翻翻眼皮,头歪向另一侧。
      “它不爱吃火腿。”赵梅初一副和猫很熟的样子。
      他捏片面包给它,猫睁开眼,认真嗅了一会儿,向后缩缩身子,嫌弃似的,依旧半闭着眼打盹儿。
      宁人哈哈笑。赵梅初也笑。
      狸花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肚子一起一伏,宁人伸手摸它,它并不反感,宁人放心摸,一边摸一边按揉,它果然舒服地伸展身子,更响地发出咕噜声。
      两人就这样从上午坐到傍晚,咖啡添了无数次,轮流往厕所跑。
      店里没有几个人,始终放着安静的音乐,除去靠窗的位置,别的地方都很昏暗。
      宁人不断地打瞌睡,尤其是午后吃饱的那一会儿,她几乎要和猫一起睡过去,仰在沙发靠背上,头忽然掉下来,懵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正要不好意思,却看到对面的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赵梅初的目光碰到她,马上转移到窗外。
      宁人兴味索然,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拖着她这样干坐一整天,难道没有更有趣的事做吗?
      赵梅初坚定地答:“没有,我就要你陪我坐着。”
      打了那么一小会儿盹,宁人觉得神清气爽,看到窗户外走过来一个小男孩。
      男孩胖嘟嘟,圆滚滚,好奇地隔着玻璃看赵梅初。
      赵梅初把脸贴到玻璃上,扮鬼脸吓唬他。
      小孩大约两三岁的样子,并不害怕,反而也把脸贴到玻璃上。
      但男孩的妈妈很快就把他叫走了。
      坐到日斜西山的时候,宁人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和他很熟很熟了。
      这大半天实在是太久了,被无聊拖成了大半年。
      宁人差点就觉得,他们要永远这样坐下去,坐到世界末日。
      有一瞬间她竟觉得,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红尘,感觉自己跟上帝似的,外面那些红尘中人,就是不知为何事劳碌的小小蝼蚁。
      再在夕阳斜照中看赵梅初,竟觉得他顺眼得多,那身装束,也让他显得纯洁不媚俗似的。
      周宁人觉得自己看透了他的计谋。
      她正想着:他应该不会拉我在这里过夜吧?他就说话了,说了长长的一段。
      “我要走了。”他说。
      “去哪?”周宁人问。
      “日本。”
      宁人说“去哪”这两个字的时候本是话赶话,却没想到他说的“走了”是走去国外。
      “去日本干嘛?”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吗?等赚了足够的钱,就一起去日本,在乡间盖栋木头的两层小楼房。”
      “你和她说的嘛,我可不知道。”她嘻嘻笑。
      “你以为我真的信你是穿越来的?”赵梅初冷笑。
      宁人发懵。
      “这种招式真是无聊。”赵梅初说,“你是不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摆脱我,急昏头,才出这样的损招?我倒是宁可这样想,也不愿你是这么没创意的人。”
      “可,是真的,我所在的地方你想不到,绝不是你看过的那种穿越故事……”宁人急着想说她来自一个女人生孩子的世界。他应该会很开心,这样他就不必为自己生不出孩子那么自责了。
      她甚至想和他讨论,问他是不是觉得,男人生孩子是理所应当的事?其实,他们都错了,没有什么是本来就该如此的,这不过是偶然罢了,既然连谁拥有子宫都偶然的,那还有什么不是偶然?还有什么该斤斤计较?或许宇宙的存在都是某个神灵一拍脑瓜,灵机一动的结果而已。
      枯坐这一晌,宁人觉得自己悟出非常大的哲理。也许日后也不该那样劳碌,枯坐静思,脑子总要乱想点什么,想着想着,就成哲学家了。
      “我不那么说,我自己也没法接受你的变化。我骗自己呢。”赵梅初还是冷嘲热讽的口气,却带了哽咽,眼圈发红。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宁人终于想到一个了解真相的好借口。
      “两个月前。你以为我偷了你的方案,才升了职。你竟然还以为,我和吕仙游有一腿。”赵梅初脸上是万分委屈的神色,“你说我凭身体上位!”说着,大颗的眼泪就从眼角滚落。
      他哭了一会儿,宁人不知是该坐过去,安慰他一下呢,还是继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句安慰的话总是该的,不然显得太过冷漠。
      “别哭了,是我错了,快别哭了,让人看到不好……”宁人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不像在安慰,反倒像责怪。
      好歹他停了哭,从桌上抽出盒子里最后一张纸巾擤鼻子。
      桌上已经累积了一小堆纸巾。
      “是,今天不是哭的时候。”他不再抽泣,缓缓安静下来。
      天色渐暗,宁人的肚子咕咕叫。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她不敢流露想回家的意思。
      “有人愿意娶我。”他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他自嘲着苦笑,“娶一个不能生蛋的母鸡。而且她想带我去日本生活。男人终归是要嫁人的,我也累了,世界终归还是你们女人的。我真羡慕你,不必生。”
      宁人觉得,他这一天好像都没怎么和自己讲话,而是自说自话。
      其实宁人也听不懂她的话。
      字意自然是理解,但至于她为什么这样说,却是莫名其妙,丝毫不能理解对坐之人的感受。
      赵梅初站起身来。她以为他又要去厕所。
      宁人觉得,他永远都不会走了。他是被一种咒语给固定在这张沙发上了。
      他将永远在这里晃着咖啡,看着窗外,时不时地摸一下猫。
      他晃了一下,大约是坐太久,腿麻的缘故,在原地跺了几下脚,凉鞋在木地板上发出脆生生的响动。
      “再见。”赵梅初对她笑了一下,说。
      那笑容里既没有怨气,也没有嘲讽,也没有冷漠,什么也没有,就是一个“再见”的笑。
      然后他拿着手包径直离开,不是去洗手间,而是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走进一辆白色的小车里。
      车子马上发动起来,转瞬消失在车流中。
      此后很久,宁人一直都记得赵梅初那个再见之笑。或称永别之笑。
      因为一个整月后,赵便走了,他们此生再也未见。
      即使在离职暂缓期中,他也没再和宁人打过任何交道,甚至交错而过时,也不看她的脸。
      赵梅初写了一大摞大约一百多页的详细工作交接指南,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内容之细致到位,令她惊叹。这样,他便不必因为工作的事与宁人有任何的实际接触。
      走后的赵梅初,却反而在周宁人心里留下了一个稳稳的位子。
      就好似中国山水画中的大片留白,总不免让人猜想,未着一笔之处,有如何如何的美妙意境,想象让这种美妙变得可能无限,韵味无穷。
      宁人也想明白了赵梅初为何要和自己在咖啡厅呆坐一整日。
      他不过是想和她告别罢了。
      虽然这种告别方式十分特别,但却是非常实用的方式。
      或许,赵梅初是想这样告诉她:他只是想与她一起渡过平凡的人生;
      也或者,他的意思是:生活不过是枯燥乏味罢了,一日如此,一世也如此。
      某天她凌晨失眠,坐在床上看着漆黑夜色发呆。
      刚刚,她又梦见在“时光机”里,两人正枯坐,旁边晒太阳的猫站起来,长长地伸个懒腰,迈着懒洋洋的猫步走了,不知躲到哪里去。
      “怎么走了?”宁人问。
      “这里晒不到太阳了。”赵梅初答。
      就是这样两句话而已,让她在梦里无限感伤,难过得惊醒来。
      “怎么了?”突然听到刘思维的声音。她没想到他这么早醒,赶紧整理表情和声色。
      “做噩梦,睡不着了。”宁人背对着他,轻声说。
      “想赵了?”他竟冒出这样一句。像是从黑暗的海面突然跃起的鲸鱼般转瞬即逝。那声音温柔平静,内容却让她差点跌落下床。
      周宁人的背影僵在床沿。
      话音落地,她回味两遍,又觉得他说的并不是个“赵”字。
      或许不过是自己做贼心虚,疑神疑鬼。
      他再无声息,像是又睡了。
      宁人也不敢即刻回头张望,恐怕自己动作太多暴露什么。
      刚刚五点,再躺下入睡已是不可能,便悄悄起身。
      丈夫巨大的隆起的身躯在黑暗中形成一个剪影。
      他很快便要生产,大概就在下个月的月初。
      由秋入冬了,一阵寒气突来,宁人竭力忍住鼻腔里骚动的喷嚏。
      他一边开衣橱,一边凝视刘思维的睡脸,但看不清他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眼睛是闭着还是睁着。
      刘思维还是说话了。
      “你以为他怎么走的?他就能那么心甘情愿?还不是我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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