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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宫的决定性作用
关于“男人为什么能生孩子”,以及“女人为什么不能生孩子”,还有类似的关键词和问题,宁人搜索了一遍又一遍。
只有一个解释最有力:男人有子宫。
继而她搜索“男人为什么有子宫”,出来的回答则大多是“男人没子宫会怎样”这一类。
在这个世界中,子宫是属于男人的,而不是女人。
刘思维越发地胖大。
有宁人爸每日煲的汤养着,家务不许他做,门不许他出,他不仅脸蛋、肚子,整个人都变得像个发酵良好的巨大白馒头,白白胖胖鼓鼓。
她妈负责接送莫名上下学。
宁人日渐习惯。
不仅习惯了性别倒错的世界,习惯了大街上坦胸露乳的男人,也习惯了公厕的小便池。
她发现女用的小便池是有一个小小的机关的,延伸出来,像个带手臂的小碗,高度大概在裆部的位置,可以上下调节。
若是小便的技术好,可以不用;若是不好,这个小机关便可救命。
用得久了,宁人也可以靠发力技巧与挺胯的姿势尿得很准了。
瞅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她便闩上厕所门,光着下身在里面对着马桶练习——穿着裤子会很容易尿到上面。
当每个人都这样做,当所有人都这样做的时候,任何匪夷所思之事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女性世界自有女性世界的好处。
公司里,大多数设计师都是女的,包括男士内衣的设计师。
而做助理的,在生产车间干活的,则几乎清一色男性。
那些男性的设计助理,都很难爬到设计师的位子上来。
他们从毕业实习便开始做助理,做个三四五六年,积攒足经验和人脉的时候,便到了生育的年龄。
一如周宁人当初。
尤其当二胎流行开来之后,男性设计师更是少之又少。
老板吕仙游也说,男人最好是去做助理,做生产,他们感情细腻,四肢灵巧,从分工上来说,更加适合那样的劳动。而女人,则是天生的创造者。让她们去缝缝拆拆,是绝不可能的事。这和原始社会的男女分工有直接关系。原始社会便是女性在外捕猎,男性在家中缝补烧煮,照顾幼儿。
赵梅初走后,周宁人补了他的位子。
赵梅初在万有引力做了十年,突然离职,让吕仙游很是暴躁了一阵子。
余知寒听到她在办公室大喊你要敢走,工资就不给你,社保也不给你!
却没听到赵梅初的回答。
吕仙游见他不答大约也没了脾气。后来听会计说,工资还是没少他,还加补了一个月的。
吕仙游是有名的暴脾气,不论对外对内,稍有不满便跳起来大喊大骂,活像个□□的。
据说,她家也确实有□□背景。
她所说的那些例如“找人卸掉你一条胳膊”之类的话,也不全是妄语。
但吕仙游业务能力出众,公司业绩好,福利待遇也高,她花起钱来十分大方,总不时带大家出门旅游,聚餐也时常公款吃喝玩乐,所以大家都还是乐意呆在万有引力,纵使被骂几句,习惯了便好。
有赵梅初的那份《指南》护体,宁人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最初的任期。
除去赵,她是公司第二代里资格最老的员工,所以这份升迁也大体服众。
《指南》是用a4纸打印的,用卡纸做了灰粉色的封面,一眼看去好似一本正经出版的书。
“书”上除了排版整齐的密密麻麻的宋体字之外,偶尔还有手写上去的一些补充说明。
赵梅初的字写得小而秀气,但总不自觉地向上斜,写着写着,便变做排成一队的拙劣士兵,通通整齐地朝上走去。
宁人发现这个规律,看着看着便笑起来,和自己打赌似的,翻到下一页,依旧是这样的几队歪兵。
或许他是打出来之后自己阅读时,觉得还有需要添加的,便这样写上去了。
上面除去有油墨味儿,似乎还有香气。
有时看到半夜,宁人趴在上面睡着,醒来时隐约闻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和脂粉气。
这股半是真实半是假想的味道,未免让午夜梦回的宁人十分惆怅。
她父母搬过来之后,原本宽敞的房子变得十分拥挤。
宁人倒是觉得她爸在这很好。
姚横玉烧得一手好菜,而且勤快、爱整洁,脾气也好。
相比之下,她妈则显得十分鸡肋。
虽退了休,终日无事可做,可仍摆出一副一家之长的姿态,生活需要老公照顾,连家里油瓶倒了也不肯扶,还要指手画脚,对任何大事小情都要发表一通建议。
除了立冬那日凌晨几句突兀的交谈,宁人和思维之间再也没有出现过“赵梅初”或“赵”的字眼。
宁人有意再和赵梅初联系。
完全可以借用工作的名义,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个问题。
但每次在微信上划拉出那个名字之后,她总犹犹豫豫,下不定决心。
打开对话框,手机搁在那里,等会儿再打开,打出几个不痛不痒的问候语,删掉,再次打开,再次关掉。
终于有一天,在中午休息的间隙,那是冬日里一个阳光热烈的好天,刚和同事一起在楼下的餐厅吃完午饭回来,恰逢她身体舒畅,轻松愉悦,道德感薄弱。
打出一个“hi”,按发送,她微笑着站在楼梯旁晃着咖啡杯,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车间,满心欢喜雀跃。
对方远在日本,他们这样聊起来之后,会成为一对无话不谈的蓝颜知己,仅有精神交流,身体却是忠贞纯洁的,多么美好。
理所当然地,宁人觉得对方马上会回过来。
但当她再次望向屏幕的时候,却看见马上回过来的是被对方拒收的信息。
宁人从未有过被人拉黑的经验,开始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走回桌前,从抽屉里翻出那本《指南》。
翻得太多,边角早已卷起,前面几十页的边缘像穿久了的衬衫袖口,毛毛刺刺,丝丝缕缕。
他这样爱她,涎着脸,逼她到咖啡厅去耗一天,只为告别。几百页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在键盘上敲出来,一页页排出来,打印,装订成册,找广告店做上一本正经的硬壳封面,再逐字阅读一遍,尚不放心,填上备注,插上笨拙的草图,像个啰里啰嗦的母亲。
有时,宁人去机器上打材料的时候,脑子里会突然浮起赵梅初的形象,想象他如何深更半夜独自一人留在公司,晃着咖啡杯,站在打印机前。
他走后,宁人为了填补自己的职业空缺,连续加班了三个月。
几乎每天晚上,宁人都在公司待到十一点之后才驱车回家。
从电脑上抬起头来时,会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甚至会有种错觉,看到赵梅初依然坐在他原来的工位上,埋头工作。
宁人本来并无如此巨大的工作热情。
但在赵梅初离开公司、她的手指捏到《指南》的那天,她突然就像被某种情绪点燃了似的,觉得至少也不能辜负这本倾注他心血的册子。
有时她站在复印机前,倾听机器在深夜无人的大厂房中发出轰鸣,想象他也曾和她一样,于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独自一人站立,等待一页页纸张从打印机的扁嘴巴里吐出来,用他苍白的、指甲尖尖的手指接住,捋平,在唯一亮着的一盏灯下检查、阅读。
宁人是在赵梅初走后才逐渐发展起对他的感情的。
这一招式,确实厉害。
他虽走了,却留了一份至关重要的物品,时时提醒她他的存在。
此时,赵梅初在暗处,周宁人却在明处。
那本《指南》无时无刻不向她发射出辐射波,她却只能承受着,躲也躲不开。
所以宁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人竟把她拉黑了。
不仅微信,□□、电话,都拉黑了。
宁人逐个试过,都被对方拒收。
收到那条微信系统发出的拒收信息后,她想起翻看对方的朋友圈。
但她什么都看不到。
从此之后,有时宁人会找到种种借口,通过余知寒或其他同事的微信,看赵梅初的朋友圈。
这种感受更加糟糕。
他去日本了,他结婚了,他和妻子去乡间泡温泉,等等等等。
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门。
门那边,是赵梅初夫妇,还有同事们,门这边,是周宁人自己。
幸好,这种状况随着她的第二个孩子的出生得到了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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