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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迟澈之放下小巧的玻璃杯,身体往后一靠,随意将手搭在邻座的椅背上。
座上的女艺人朝他笑了笑,又低头把视线放在了面前的碗碟上,这一动欲拒还休,留给他一个侧脸。一般男人看了只会当做暧昧的讯号。
迟澈之轻佻地勾了勾唇角,淡然将目光投向桌对面说话的人。
“我们迟总不一般哪,苏富比都要搞给你个专项拍卖了。”
“哎,迟总是专业人士?我最近得到一幅字画……”
“人家关注的都是那些西洋现代画,对你那个哪儿感兴趣。”
迟澈之收回手,往前坐了坐,“什么字画?”
对面的中年男人得意地看了打断他话头的人,同迟澈之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那人没说错,迟澈之关注的多是现代艺术,尤其是新艺术到分离派的艺术家,如席勒[5]、安迪沃霍尔[6]、巴斯奎特等。但他并非对其他的不感兴趣,一来美是没有界限的,二来在座的都是“腕儿”,他没理由拂了别人面子。
没说几句,众人就将话题转到别处。
女艺人顺着他们的话说了几句,有人想起似的说:“小何,你学舞几年了?”
她答:“从小就学,到今年毕业就是十五年了。”
一人插话道:“哪个学校的?”
迟澈之另外一边的人说:“人一来就说了自己是北舞的。”
“不好意思,没注意。”
“自罚一杯吧。”
女艺人说:“别别,哪儿能啊。”
“张导,您不是要找会跳舞的新人嘛,小何怎么样?”
“来,小何,给咱们张导跳一个。”
立刻就有两三人跟着起哄。
女艺人的样子有些为难,瞧了迟澈之一眼,后者把着酒杯,静静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正好迟总也在,就来个民族舞?”
听到自己的名字,迟澈之才缓缓开口,“场子小,算了吧。”
几个上了岁数的人哪肯就这样放过行使“男性权利”的机会,说着把椅子挪开就好了这样的话。
包厢十分宽敞,女艺人别无他法,只好起身。有人放音乐,有人打节拍,女艺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跳起舞来。
一曲终了,女艺人在众人的鼓掌喝彩下回座,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迟澈之的手臂。
女艺人瞥了一眼他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心底笑了一声,男人果然都吃这套,她从没失手过,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放眼望去,这一桌除了这位制片人,其他要么是老头子,要么是没有话语权的,何况这位制片人如何也抵得上“丰神俊朗”四个字,就算她倒贴也是心甘情愿。
迟澈之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耐烦了。他最讨厌女人装纯情,这人还三番两次地耍小伎俩,偏偏眼神里的那点儿得意怎么也藏不住。
抬腕看了眼表,迟澈之同众人打招呼说要走。
“还不到两点。”
“得嘞,牌都准备好了,打两圈再走?”
“这又是不喝酒又是要走的,真有事儿?”
迟澈之起身,食指在表盘上点了两下,“三点有个论坛。”
有人叫女艺人送送,他两句话拦住,抬步就往外走,背对一桌人挥了挥手,“回见。”
柯尼塞格划破雨线驶入马路中央,没一会儿就堵在了路上。
短信提示音响起,迟澈之从西装外套的内差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陌生号码发来的,“晚上有空吗?”
马上又弹出一条,“我是小何。”
他直接就把手机抛到了副驾上。
短信提示音再度响起,迟澈之拿起手机看也没看内容就将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学校派来负责接待的两位年轻的行政人员早就等在门口,正举着伞朝路的尽头张望,转角一辆浅蓝色的跑车突然冲了过来,他们往后退了两步,车子在好几米远的地方刹住,调整方向靠边停好。
迟澈之看着外面的天皱起眉头,正想着给校方打电话,车窗玻璃就被人敲了两下。
这样的跑车在整个北京城也不多见,其中一位老师凭着从网络上获得的对迟澈之的一点认知,凑上前询问:“请问是迟先生吗?”
车窗开了一条缝隙,她又说:“我是负责接待您的……”
话未说完,车窗玻璃又死死闭上,她抿了抿唇,有些紧张。
车子熄了火,迟澈之拉开车门,勾着腰走出来。随着他站直的动作,她不断抬高手臂,可伞沿终究还是碰到了他的头。
水珠顺着伞沿滴落到迟澈之的头发上。
她瞪大了眼睛,手抖了一下,细细密密的水珠从三面上腾起,以一个优雅的弧度撒到迟澈之脸和肩头上。
迟澈之脸一黑,另一位即时把伞递给他。
两个年轻人挤在一把伞下,跟在他身后连声道歉。
他不喜欢做事有人跟着,这种一般活动不让张秘书同行。
结果天气突变,下雨准没好事儿。
迟澈之随意对年轻人们说了声“没事”,拨通了张秘书的电话,“送件外套过来。”
大型会议厅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人,议论声此起彼伏。
“怎么还不开始……”
“到底要等多久啊!”
“这种讲座每次都让我们等,不是加学分真不想来。”
“那是你,今天迟澈之要来诶。”
台阶边上的门被打开,一行人陆续走了进来。迟澈之走在最末,前排的人看到他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比照片帅多了吧!”
他圆领体恤外搭了一件休闲西装外套,微卷的短发侧分,一边别在耳后,一边垂在脸颊上。他在几位青年艺术家边上坐了下来,对台下注视他的人微微一笑。
又引来一阵呼声。
主持人举起话筒拍了两下,说起开场白,“青年艺术家系列对谈会一直致力于从跨学科的视角来看待建筑学科内部的局限性,以青年艺术家的……”
“青年艺术家系列对谈会第03回——成长机制”
晏归荑把被打湿的针织小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拍了拍头上的水珠,目光定格在会议厅门口的海报上,嘉宾一列赫然写着“迟澈之”三个字。
巧了。
也不知怎么的,晏归荑鬼使神差地就拉开了会议厅的门。
讲座已进行到问答环节。
一个同学站在位置上,举着工作人员递过去的话筒说:“我想问迟先生……”
底下响起笑声和窃窃私语,“怎么都问迟澈之不问其他人。”
发言的同学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说:“您作为藏家对年轻艺术家有什么看法?如何才能挑选出优秀的青年艺术家呢?”
迟澈之笑了笑,举起话筒说:“其实我很随意,只要是能打动自己的作品,都具有收藏的意义。”
底下人的笑起来。
晏归荑远远地望向台上,看着他淡定从容的姿态,嘴角勾起一抹颇具嘲讽意味的笑。
“刚才也讲到,”迟澈之话锋一转,“新一代年轻艺术家的成长背景、知识结构、阅历和生活环境更丰富和开放,所创作的作品也更具国际化的语言。现在全世界都在追捧年轻艺术家,但是中国和欧洲等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欧洲社会体制非常成熟,年轻艺术家创造力没有那么旺盛,他们更多在图象关系上转换,寻找新的视觉方式。而现下的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迅猛而激烈,年轻艺术家的创作更加真诚和直接。”[7]
“每年国家艺术院校的毕业生有很多,选择青年艺术家方面,可以关注很多美院一年一度的毕业展览、致力于推广青年艺术家的画廊和机构。这也是收藏入门一个不错的选择,从投资角度来讲风险小,升值空间大。”迟澈之以手势示意台上的几位艺术家,“当然,从这个对谈会也可以发现优秀的青年艺术家们。”
迟澈之严谨又不失风趣幽默的回答引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纷纷鼓掌。
后面一排站着的人要过路,晏归荑侧着身子让了让,又往前走了一步。
迟澈之不经意往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凝聚了一秒钟,又收了回去。
她心口一跳,悄悄退出了会议室。
但愿他没看见她。
*
讲座结束,人群从几道门涌了出来。
“归荑。”
晏归荑回头看见李女士,“妈。”
“什么时候到的?”李女士画了淡妆,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俨然设计学院的做派。
“没多久。”
李女士上下打量她,看着她湿润的头发说:“怎么也不带伞。”
晏归荑摇了摇头,把钥匙串递给她,“喏,车钥匙我送到了,我先走了。”
“今天也不回来?”
晏归荑点头,“还有事,住朱朱那儿。”
李女士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你们那个班什么办起来?”
“我和朱朱还在商量。”
“都跟你说,在学校做老师多好。”
晏归荑无奈,“妈。”
“你等等,上回那个博士还在联系?”
“没。”
李女士满意地点了点,“别和建院的男人来往。”
晏归荑有点想笑,敷衍地“嗯”了一声。
她还在念高中的时候,父母离了婚,父亲去了美国一家建筑师事务所,母亲受聘在央美教授服装立裁,她跟着母亲从成都来到北京生活。自那以后母亲总是对建筑学院的人和从事建筑设计的人具有敌意,且不加以掩饰。
晏归荑和这位建院博士联络的时候,李女士甚至扬言“和他在一起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她后来也没再与那人来往,本来就是通过工作认识的,两人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吃了两次饭就散了,并非因为母亲的话。
她和李女士的关系说是母女,更像是姐妹,还是不太亲近的那种。李女士在她大学转院的之后就不再怎么管她了,以母亲身份给她说的话也任她爱听不听,只有一点还保留着当年的严苛——不要和建院的人来往。
晏归荑也说不清母亲为什么这样讨厌父亲,她在美国念硕士那几年,和父亲前所未有的亲近,甚至隐约觉得,要不是儿时他工作太忙很少见面,她会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叮嘱了几句晏归荑天冷加衣一类的话,李女士拿着钥匙就走了。
想起没带伞,晏归荑本想叫住李女士撑伞把她送到车上,又想到自己这趟过来就是给李女士送车的,晏归荑暗暗笑了笑,她的确是亲生的,和母亲如出一辙思维跳脱。
迟澈之和旁人交谈着,慢慢走到大厅,抬眸看见了不远处的女人。
这个天气,她还穿着一件露腰的黑白纹针织背心,胸口一道拉链并未拉到最顶上,底下一条白色休闲西装裤,像是刚从Celine秀场走出来的不在乎季节变化的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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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5]埃贡·席勒:Egon Schiele(1890年6月12日-1918年10月31日),奥地利表现主义画家,维也纳分离派重要代表。
[6]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1928年8月6日—1987年2月22日),美国波普艺术家。
[7]引用自“青年艺术100讲座现场”青年艺术家的市场与收藏 讲座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