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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宴已迟迟归/初稿
作者:也稚
晋江文学网独家发表
第一章
苏富比携手青年藏家迟澈之在香港秋季拍卖策展的消息,晏归荑早就从各聊天群里的讨论中得知了。
但亲耳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她还是愣怔住了,脑子里嗡嗡的。
“嚯,还上热搜了,三天两头就能看见他,跟艺人似的……归荑,你在发呆?”
晏归荑摇了摇头,“牙疼。”
“疼了多久了?”
“两三个月了?”
朱朱皱眉,“该去看医生,不是长智齿了吧。”
“没事。”晏归荑摸了摸脸颊。
牙疼是真的,不过并不是现在。每当她要忘记那个晚上的时候,右脸颧骨到下颌骨的肌肉组织就开始隐隐作痛,牙龈也连带着痛了起来,像是一种提醒。
没想到撒了一个小谎,牙真的疼了起来,刺痛感让她将方向盘握得更紧了些。
猛地一个刹车,朱朱“呀”了一声,捧着手上的咖啡杯左右看了看,“还好还好。”
晏归荑朝朱朱挥了挥手。
朱朱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晚上要来吃饭吧?”
晏归荑并不作答,只催促道:“这里不能停车。”
苏富比为迟澈之做了一个专项拍卖,晏归荑一开始还是有些诧异。倒不是苏富比做这种“明星”专场有什么不妥,近来经济整体不景气,业界活跃度降低,苏富比包括佳士得等大拍行迎来员工离职大潮,用各种对策提高业绩无可厚非。她感到诧异的是,原来迟澈之已经具有这样的影响力了,远超出她的想象。
想来也是,此前迟澈之被artnet选为全球最具影响力前一百位艺术收藏家。资本家收藏艺术品或古董太常见了,随便翻开一个集团董事的资料,都能在职业一栏看到“收藏家”这个词。只是其中大多数人作风低调,不太为公众所知。
出于好奇心,晏归荑查看了官方披露的拍品,都是迟澈之的私人收藏,一些当代艺术家——马克·格罗蒂扬[1]、尚·米榭·巴斯奎特[2]、名和晃平[3]等的画作或小型雕塑,以及诸如亚历山德罗·门迪尼[4]等大师的设计师椅。显然,这场拍卖会主要面向的人群是迟澈之这样的年轻藏家。
一路驶到宋庄,晏归荑的牙疼总算缓解了些。
不像798、草场地那样颇负盛名,宋庄作为北京众多艺术园区之一,藏匿了更多不知名艺术家的工作室。
央美本科毕业后,晏归荑去了纽约大学读艺术管理,一年前拿到硕士学位后回国,作为独立策展人开始接一些画廊和美术馆的策展工作,她在这边租了一个两层的小仓库做工作室。
除却租金和生活开支,她的荷包里也所剩无几。租金倒是便宜,但她工作不稳定,接不接得到项目、项目的经费、给策展人的分红有多少全看运气。
推开门,一阵咖啡香气扑鼻而入,晏归荑朝香气的源头望了望,咖啡机的出水口正缓慢地滴落着咖啡。
“师姐,那个坏了。”里间走出来一个女孩,抱着几本又厚又沉的大开本书籍,对来人解释道。
“该换了。”晏归荑说着朝“茶水间”——一张摆放了咖啡机和各式茶包的桌子走去,用力拍打了两下机器,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咖啡。
这个机器两个月前就坏了,她原打算丢了,看着咖啡机上那个Logo又分外不舍。换一台价格普通的,她不愿意,换台价格差不多的,又觉得浪费,可她每天不能不喝咖啡,只有这么将就用着了。
女孩把书放到靠窗的一个书架上,回头说:“那个,师姐,我明后天都有课……”言下之意这几天都没空来工作室了。
晏归荑顿了顿,了然道:“好。”
工作室成立一年以来,托人情来她这里“参观”的不在少数。像这个女孩,在央美念艺术史,说想来学习观摩,呆了一个月发现并不是她憧憬的样子,跟无数前任一样,开始找借口离开。
晏归荑也不怪他们,毕竟这一个月她带人观摩的工作只有一个:给一家画廊“挂画”。虽然主策展人后面写着晏归荑三个字,她却说不上什么话,基本画廊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沦为一个搬运工。
有时会碰到这样的人,他们全靠资本运作,完全不懂学术和批评,反而还要对专业人士指手画脚。她在心里把这些人全记了下来,等有朝一日把他们划入黑名单。
是的,现在不行。人情交际在哪里都是重要的一关,艺术市场也不例外。
“师姐,迟澈之——”
晏归荑正在回复邮件,听见女孩的话,敲打键盘的手突然一顿。
“啊,你不常看微博,不知道他是谁吧?”
“知道。”晏归荑应了一声,心道怎么今天到哪儿都得听见这个名字。
“也是,听说他的藏品数量惊人,家里成了小型美术馆。”
刚敲了两个词,晏归荑再次停了下来,抬眸看对面的人,笑着说:“你去过?”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他常常在ins上分享艺术藏品,网友称之为‘豪宅一隅’。”
晏归荑的脑海里浮现出幽暗灯光下的绿墙红椅,那个冷气十足的豪宅内部,她“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写邮件。
“他虽然是制片人,但其实是艺术史专业的……”女孩见她有回应,起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讲起这个人来。
晏归荑听明白了,由于迟澈之宛若肥皂剧男主一样的设定,她的学妹也毫不例外地成为了他众多追随者中的一个。这样想着,她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女孩安静了两秒,眨了眨眼睛,讪讪地说:“我话太多了吧?”
“下午我要去趟学校,顺路的话送你?”
“好啊!”立即答应后,女孩看了眼桌上的书。
晏归荑不等她发问就说:“不能带走,有空都可以过来看。”
女孩腼腆地笑了笑。
这些小孩对她和她的工作感到失望,却非常喜欢这个工作室,原因无他,就是一柜子的艺术类原版书和无需科学上网的网络服务器。
之前有个正在写论文的学弟把她这儿当图书馆、自习室,一早就坐公交车来了,风雨无阻,两个月做完了毕设,还差点抱着她哭了。那人张开双手,看着一脸冷漠的晏归荑,最终拥抱了自己。
听说过晏归荑的后辈基本都知道,他们这个师姐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冷了些,鲜少看见她笑,与人的肢体接触仅限公务性的握手。
吃过午饭,晏归荑又在工作室呆了一会儿,手上的策划案做到一半,她看了眼时间,招呼师妹一起上了车。
进了三环,灰蒙蒙的天突然下起雨。晏归荑缩在雪佛兰里,听着左右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心底烦躁不已。
四年前,北京突降暴雨,三环路上一辆两千万的法拉利跑车抛锚,车身严重损毁。车门敞开,车主气定神闲坐在驾驶座上打电话,加上照片上模糊的四分之三侧脸实在过于俊朗,这则消息在网络上疯狂传播,迟澈之就此“一夜出道”。
网友将车主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也只得到“牛津的校友”“家世显赫”等无从证实的言论。而他的个人主页上仅有几张关于当代艺术品的照片,令人琢磨不透。
不久后,一位颇有人气的青年女演员被拍到深夜与神秘男子在一辆柯尼塞格里幽会。迟澈之再度作为车主登上新闻,只不过从社会版面跨越到娱乐版面。
这次不用网友翻找,女演员的经纪公司出面否定了约会和交往的绯闻,称只是普通朋友,对方是她主演的电影的制片人。该片上映后票房大卖、有口皆碑。
短短几年,迟澈之将社会、娱乐、经济、人文版面的新闻通通上了个遍,甚至以供乘客消遣的航空公司出的杂志也刊登了对他的采访。他的名字出现在网络热门搜索上也成了家常便饭——或是旗下公司出品的影片上映的消息,或是与各路女明星的绯闻。他持续活跃在公众的视线之中,可谓比明星还“明星”。
晏归荑丝毫不关心,可一回到北京就被迫“补习”了迟澈之的消息,和她合作的画廊主、艺术管理经纪人,没人不提起他的,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青年藏家。
他乐于在社交网络上分享他的艺术收藏,虽然很多人更关心他的豪车,不过也借此吸引了一些对艺术感兴趣的青年男女,还大赞他是“免费科普”。
有人认为他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有人说他引发公众对艺术的兴趣也不无可,褒贬不一。
同行谈起他,晏归荑从不发表看法,最多只留下一声轻哼和嘴角一抹浅笑。
她心里却想着同在这个城市难免有一天会和他碰面,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碰面来得这样突然,这样不合时宜。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李女士”,晏归荑接起电话。
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在哪儿呢?”
“快到学校了。”
“你把车钥匙放到我办公桌上吧,我要带学生去听讲座。”
“没事儿,我给您送过去。”
将车停好后,晏归荑冒着雨小步往教学楼跑去,余光瞥见路边停的一辆车,她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柯尼塞格,浅蓝色的。
跟她两个月前坐过的那辆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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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开文了,谈恋爱为主,不艺术不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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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马克·格罗蒂扬:Mark Grotjahn(b.1968,洛杉矶),美国抽象画家。从1997年开始,格罗蒂扬在绘画中探索放射性图案的主题,代表作品就是他的蝴蝶系列。
[2]尚·米榭·巴斯奎特:Jean Michel Basquiat(1960年12月22日-1988年8月12日),美国艺术家。他先是以纽约涂鸦艺术家的身分获得大众认识,后来成为一位成功的1980年代表现主义艺术家。
[3]名和晃平:NAWAKOHEI(1975年在大阪出生),日本艺术家,以“打破艺术界限”为目标的,其20年来的创作所涉及的领域从雕塑延伸至绘画、表演艺术及多媒体装置。代表作雕塑作品“PixCell”系列。2012年受邀为川久保玲巴黎春夏走秀做了一组帽饰作品。
[4]亚历山德罗·门迪尼 ,Alessandro Mendini,(b.1931 意大利米兰),意大利当代著名设计师、也是建筑家及设计批评家,被誉为“意大利后现代主义设计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