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三章
晏归荑对上了迟澈之的视线,他离她这样近,这样真切,她依旧觉得陌生,好像只是一个她知道的公众人物。
迟澈之悄然收回视线,和旁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过来。
看着两人的距离不断缩小,晏归荑转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晏归荑。”
一阵风吹进来,她想到了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法国俗语,Il passera de l'eau sous les ponts(生活中充满意外,别太早下定论)。
两个月前迟澈之就对她说过,“你以为北京很大?”
晏归荑觉得北京太小了,这个世界太小了,以至于兜兜转转碰见的都是这些人。
*
六月,世界杯如火如荼地进行,北京大大小小的酒吧都挂上了各国小彩旗,处处洋溢着举世狂欢的氛围。
一家德式酒吧在门外的小空地上搭了一个露天搭棚,最里头摆了一张大型显示屏,正在重播之前的比赛。排列整齐的长木桌上坐了好些人,热热闹闹地聊着天,有人时不时瞧一眼显示屏,等待直播开始。
晏归荑坐在长桌一角,穿着宽松的白体恤和紧身牛仔裤,汗珠攀附在额角和脖子周围。
她对体育赛事没什么兴趣,被好友强行拉过来的。她在工作室里闷了好几天,正好出来玩一玩。
正是盛夏,这儿人又多,水空调压根解不了闷热。
一口冰黑啤下肚也压不下周身的热气,晏归荑干脆拿起桌上的塑料扇子扇风,额边几缕发丝随着风微微晃动,掩着她右侧锁骨上的那颗黑痣。
“你们要吃什么,自己点噢。”男孩把一本厚重的菜单放到晏归荑面前。
晏归荑看了他一眼,就听旁边的朱朱娇滴滴地应着,“内(好),欧巴。”
她刚喝下去的酒差点从喉咙闷上来。
朱朱对上她冰冷的脸,伸手遮住一半脸,悄声说:“韩国人,外国语学院的。”
晏归荑了然,怪不得听他说话总感觉怪怪的。
“长得帅吧?”
晏归荑睇了她一样,抿了口啤酒,不语。
朱朱自讨无趣,也不跟她说话了,转头与韩国男孩攀谈。
晏归荑看朱朱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今天又是来做陪衬的了。
朱朱是她大学同窗兼好友,央美版画系本科毕业后混迹在798、草场地,平日画些商用插画,最近看着自媒体兴起,又开始钻研着做自由撰稿人。
较之朱朱,晏归荑的人缘可以说很差。她浑身的清冷气质原本就让人不好接近,若是有人看着她这张不开口倒也显得温婉的脸,打定主意要上前一试,等她开口便能被喝退。
并非是她的声音有什么异样,而是说辞,无论对方说什么,她的回答都是“不是”、“没有”。
大多接触过晏归荑的人对她的评价都是“无趣”。连朱朱也不明白,她从事艺术行业的热情与感知力是从哪里来的。
近凌晨球赛开始的时间,进来酒吧的人越来越多。晏归荑这一行有六七人,半数是留学生,什么葡萄牙、日本、韩国等等,不知是朱朱在哪儿结识的。他们坐在一个大长桌上,空着的另一边,这会儿被新来的客人填满了。
朱朱的帆布包上挂了一个草间弥生[8]的南瓜吊坠钥匙扣,不经意进入了晏归荑的视线,她的思绪从草间弥生飘到美术馆衍生周边上。
新来的客人吵吵闹闹的,一人用手肘撞了晏归荑一下。
她收回思绪,抬眸看了旁边的陌生男人一眼。
“大学生啊?”这人开口就是一股浓重的北方口音,眼神在晏归荑这一桌虚浮一扫,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
晏归荑眼帘一掀,抬着塑料靠椅往边上挪了挪。
“嚯!”这人看见她的动作,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同身边一人说,“这妞脾气可大!”
晏归荑听见这个词,蹙起眉头看了朱朱一眼,两人眼神交汇,似在说“神经病”。
“诶,都是来看球的嘛,我没有恶意啊。”那人凑近了些,自顾自地说,“美女,你们喜欢德国?”
他光头程亮,手上戴着金表金链子。朱朱不由得嫌恶地笑了笑,小声让旁边的韩国男孩往边上挪,又把晏归荑往自己这边拉了些。
两个挤在一起的座椅中间空出了一个位置,对方哈哈一笑,看上去也无意继续纠缠。
两桌人各自说说笑笑,这个风波看上去就这么过去了。
喝了两杯黑啤后,朱朱悄声对晏归荑说:“别惹他们。”
不用朱朱提醒,晏归荑也不会去招惹麻烦的,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一丝疑惑。
朱朱收敛了视线,悄声在晏归荑耳边说:“看他们手臂。”
晏归荑装作不经意的瞧了一眼,那几个人手臂上都有纹身,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朱朱低头在手机上输入一个词:“瘾君子。”
晏归荑顿了顿,用余光又瞧了瞧那边一行人,发现他们纹身的周围有好些烟头灼烧的痕迹。刚才他们异样的表现可能也是碰了什么,情绪比较高涨。
京城鱼龙混杂,朱朱常在外面玩,到哪儿都左右逢源,靠得就是她识人的眼力和小聪明。
晏归荑偶尔跟她说,“把这个劲儿用在正事上不好?”
朱朱则会反驳,“什么是正事?生活不易,过得开心才是正事。”
*
柯尼塞格的引擎声在街巷边戛然而止,后面几辆跑车也紧跟着熄火。一群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从车上走出来,引来路人侧目。
巷子深处藏着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几人一看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
阿琪转着手里的保时捷车钥匙,笑着对中间的男人说:“迟子,今晚赌多少?”
迟澈之笑了一声,瞧了瞧她,眼尾上挑,别有神-韵。
“赌钱有什么意思?猜输赢,迟子输了就答应我个事儿。”乌炀走在他旁边,随着走动,脖子上挂着的Goro's银色羽毛项链一晃一晃的。
阿琪轻轻拍了他一下,“想让迟子给你介绍那个小偶像?没出息。”
乌炀笑笑,“我这不是替迟子分担一下嘛,怕他顾不过来。”
一人说:“迟哥刚才不是说了,他不认识。”
“嚯,你信?我反正不信。”
迟澈之看着几人说笑,嘴角扬了扬,满不在乎的样子。视线扫过路旁的露天搭棚,他眼神凝聚了一瞬,嘴角顿了顿,又重新扬起了弧度,“去这家。”
“不是去HUG?”
“诶,说好的神龙套呢,迟哥?”乌炀以为迟澈之开玩笑,随口调侃了一句。
“套什么呀,出来看球的。”
七八人说笑着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忙碌的服务生经客人叫了几次才在这一桌边上停下,等他们吵吵嚷嚷点好酒和小吃,服务生飞快地拿着小本子就走了。
有球赛的时间段,这些酒吧或餐吧从不缺生意,服务质量也不得不下降。
几个年纪小一些的人有些不满,他们在哪儿都是座上宾,要不是乌炀说带他们认识迟澈之,他们可不想呆在这种地方。
餐点还没上,几人就转到隔壁坐着美女的桌上去要号码了。
“小屁孩。”乌炀调侃了一句,转头看迟澈之,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
顺着视线看过去,乌炀看见了一个侧脸线条柔和的美女。
“怎么?”乌炀碰了碰迟澈之的手臂。
迟澈之垂眸,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啤酒。
“帮你搞来?”
迟澈之的眸眼里闪过一瞬间的狠戾,似笑非笑地看了乌炀一眼,“搞什么搞,混混么?”
乌炀哈哈一笑,“看你一直盯着人家。”
“眼熟。”
“熟人啊?什么类型的,介绍介绍呗。”
迟澈之扬起嘴角,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反正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哎呀,要开始了!”阿琪说了一声,拍了拍乌炀,“你把他们几个叫回来。”
“管他们干嘛,我们这儿除了你有谁是来看球的。”
阿琪撇撇嘴,“一帮不学无术的主。”
乌炀瞧着她,“嘿”了一声,“你学有术,怎么辍学回国了?”
“我那是休学!明年还得回去。”
“好好的休什么学,我看你就是学不下去了。”
阿琪乜了他一眼,抓了抓自己光泽亮丽的长发,“回来休息,看到没,伦敦那个水搞到我都掉发了。”
“得了。”乌炀懒得跟她理论,“看你的球。”
这句话以他的语气说出来就像骂人似的,阿琪没好气地打了他一记,转头看向大屏幕。
“啧,这妞。”
球队出场,在座的人都欢呼起来,有纹身的那帮人尤其兴奋,叫喊得跟喜欢的队伍进球了似的,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晏归荑这一桌的人面面相觑,朱朱小声说:“不会有事儿吧?”
韩国男孩只觉得他们兴致过于好,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此时不知道朱朱的意思,凑近了问:“什么?”
“没什么。”朱朱借由这个肢体动作往他那边靠了靠,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晏归荑抿了抿唇,心里悄悄叹气。
朱朱两年前和比她大五岁的男人分手,从此发誓只和年下男谈感情。
“聪明人不该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朱朱说。
将一群人划入一个坑的范围,朱朱在这点上和李女士一模一样。
啤酒喝多了,晏归荑和朱朱说了声就去店里的洗手间了。
邻桌戴金链子的人瞄了一眼,几分钟后眼神示意旁边的人跟过去。
德式酒吧内部装潢精致,与外面一样挤满了人,人声鼎沸。
晏归荑小心翼翼地穿过端着托盘的服务生,发现洗手间门口排着长队。她抓住一个服务员询问,对方告诉她后门外面还有一个卫生间,不过要走两步。
走出后门又走了十来米,晏归荑找到了卫生间的位置,这边只有一盏灯亮着,意外地没什么人。
她走进去才知道,因为这个卫生间又小又脏,门锁也坏掉了,只有一根筷子充作门栓。
生理问题已到燃眉之急的程度,她只有将就,插上门栓又用手抵着门。
晏归荑刚提上裤子,外面就有人推门,她反应迅速,一手赶紧撑住门,“有人。”
外面的人继续用力推门,也不说话。
对方的力气很大,晏归荑手忙脚乱地扣纽扣,“等一下,有人!”
还没扣好,筷子一下折断,门被对方大力推开。她双手得空,慌忙背过身穿好裤子,背上一热,被人抱住了。
“喂!”晏归荑心里一惊,手臂用力想将人撑开,可对方就是牢牢地钳制住了她。
身后的人发出阴笑,“美女。”
她心跳加速,慌里慌张地解开锁屏想打电话,手机被对方一把夺去。
趁对方松手的空档,晏归荑回过身来,看清了这人就是刚才邻桌的人。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奈何怎么也绕不过这个男人。
眼看着他掩上门,一步一步将她墙角,晏归荑强装镇定,声线掩饰不了地颤抖着,“你要做什么?”
“不要怕嘛,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这人话音刚落,晏归荑就惊叫了起来。
他一怒之下捂住了她的嘴。
晏归荑浑身发抖,只觉得脸被一只巨大的活体章鱼封住了,又恶心又害怕。
“砰——”铝制门被一脚踹开。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8]草间弥生:Yayoi Kusama,(b.1929),日本超现实主义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