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海

　　手机在伦敦冰冷的空气里闪烁，大学同班的荷兰男孩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画廊。以人像为主题，如果愿意自己可以将自己的画挂上去。
　　卫栉娅不会画画，可是喜欢绘画，也懂绘画。大学的专业原本是要选择关于绘画鉴赏的。如果不是一本公之于众的素描本，所有撕碎的纸页都像刀片一片不落的划过她原本就已快分崩离析的心，她最喜欢的艺术方面也不会成为她直到今天的痛。
　　对不起，我不喜欢。
　　屏幕暗下去，像一颗心脏。

　　高三上学期，他们几个的关系都开始僵硬，好在年级文理都分的清楚。卓溪待林沐清的不同都已心知肚明，卫栉娅不过只是挂着卓溪女朋友的头衔而已。如果不是卓溪心存愧疚，如果不是卫栉娅心里还存着一点点侥幸和期望，他们大概早已什么关系都不是了。
　　可是林沐清规规矩矩的，作为卓溪法律上的妹妹，对待卓溪是熟络的态度，不冷不热，不急不躁，不刻意疏远，也不过分亲密。距离控制把握的无可挑剔。
　　可是卓溪渐渐按耐不住了，栉娅知道，他喜欢林沐清，喜欢哪个在红尘里让尘埃近身却又不慌不忙掸去的女孩子。好像从未喜欢过她卫栉娅一样，自然而然的，林沐清就进了他的心里。卓溪一直都没有提分手，他在等她自己提出来，这是他的善良，也是残忍。
　　一本素描本，在她的生日party上被一个叫顾瓷的女生抖落。
　　是卓溪初恋的那个女孩子，在她的生日party上，揭露了林沐清隐忍的爱情。卫栉娅懂画，那时候的所有人里没有人比她更能看出那些画里蕴藏的爱情有多么沉重和浓厚。
　　林沐清爱他。
　　融入骨血，渗透入肌肤纹理的爱。在素描纸上，男生的眼角眉梢，微笑皱眉，靠坐站立，所有的爱意都淋漓尽致，跃然纸上。
　　顾瓷大声质问辱骂着原本安静待在包厢一角的女生。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当时的卫栉娅，脑袋居然不是一片空白的，她想知道林沐清的回应，想听听她的回答。
　　林沐清抬头看了卫栉娅一眼，依旧的安之若素，只是眼神里有略微的抱歉。
　　“卓溪，今年你生日，我没有礼物送给你了。”她甚至都没有看那个挑衅的人一眼，声音清冷略带惋惜，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别装了，林沐清，你敢说你不喜欢卓溪。”顾瓷冷笑，“怎么，不敢承认？”
　　“我没有不敢承认。”林沐清慢慢对上顾瓷的眼睛，“我确实不喜欢他。”
　　卫栉娅闭上眼，是的，林沐清不喜欢卓溪。她爱他。
　　卓溪一张一张的把所有纸页拾起来，钻到桌子底下，挪开沙发，整理好那些被拆散的画：“礼物我就提前收了吧。”
　　男生把脆弱的纸页捋平，放在心口，笑着对她说，没有看过顾瓷一眼。
　　浓浓的爱意灼得栉娅生疼，卓溪从来没有那样看过她，从来没有。
　　顾瓷歇里底斯的大叫：“不可能，你怎么会不喜欢他，你骗人，你当我们看不出来吗？你这是□□，林沐清，你真他妈恶心。”
　　林沐清身子僵了一下，没出声。
　　卓溪说，你够了吗？然后拉住林沐清的手，把她轻轻拽到身后。
　　之前，栉娅从来没有见过卓溪发怒，她以为他性格好，温和。其实只是不想花费心思去计较，觉得没必要罢了。他从来没因为自己发过火，栉娅想着，自从林沐清来了以后，卓溪所有的怒火都是因为林沐清。
　　那一次也是，顾瓷的话说的太不堪入耳，林沐清没什么反应，卓溪一直忍着，后来差点掐死那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他不是不打女人的，凡是伤害林沐清的人，管他男女老少，他都不会轻易饶过。
　　她还记得顾瓷那时候惊恐绝望的眼神，还记得卓溪眼里的厌恶。所有人劝说都平复不了的卓溪的狠劲，抵不过林沐清的一句“够了”。
　　栉娅终于明白她和林沐清的差距了，情之深浅差异，已见分晓。
　　卓溪从头到尾应该都不是喜欢她的，对林沐清的，才是他的爱。被爱之人浓烈到窒息，无意之人冷漠到陌路。这才是他的爱。
　　心，是在那一天彻底死掉的。
　　再怎么自欺欺人都无用了，如此清醒大白，真的是她十九岁生日最好的礼物。

　　圣诞节前一天天整个城市都异常的热闹，红色的缎带和绿色的挂满饰品的圣诞树随处可见，卫栉娅一个人在路上慢慢得走，逆着人流和无数人擦肩而过。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疲倦了，人群里的热闹温暖不了她，寂静的冷夜也宁静不了她。
　　她不想回去，因为再也回不去了。
　　卓溪和林沐清相爱，栉惜和斯桉相恋。自己的妹妹倒和林沐清成了好友，每次看见栉惜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她都为她觉得为难。很分明的，只要没有她，一切都很和谐。
　　卫栉娅知道这不是谁的错，自己更是无辜，但是心里清楚并不能解决什么，她成为在异国游荡的客人，对谁都好。
　　平安午夜，钟声响起。她站在广场中央，格格不入的孤独。她发短讯给顾念之，不回去了，英国比国内热闹多了。
　　顾念之的回复很快：今天圣诞吧，玩的开心。
　　卫栉娅把手机揣回口袋，穿过欢呼的人群，回到自己的小屋里。
　　白色的灯光照着茶几上冒着热气的玻璃杯，卫栉娅抱着枕头窝在沙发里面，盯着变动的电视的屏幕目光放空，思绪一点点的抽离开。
　　林沐清不过圣诞节，或者说，对所有的西方节日看得都很淡，相反却很喜欢中国传统的节日，甚至对节气都有着不可思议的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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