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海

　　这场一个人追逐的爱情的转折点，在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数学竞赛里。那一天在下雪，每一片羽毛都像榆钱叶那么大，落到衣服上，就是一个圆圆的斑点。
　　学校的公告栏里的参赛名单是卓溪和另外一个女生的名字。他们是在星期四上午的第二节课以后随老师一起坐车去竞赛的六中。
　　她站在楼上看他们离开的时候，觉得天气一下子就冷了起来。栉娅觉得卓溪的背一下子就佝偻了起来，雪里面的的视线模糊，他好像有点冷。
　　她不确定，风好像大了一些。心情莫名的紧张起来。
　　第二节课之后不负众望的，雪越下越大。新闻说温度骤降，风力六级，大雪转暴雪，请市民注意防寒保暖。
　　栉娅穿的很多，走之前母亲还让她带了一件大棉袄在学校里裹住自己。
　　她翘了课。
　　去了最近的超市。在十一点之前赶到了六中。
　　风雪那么大，她说等一个人放学，他穿的太少。保卫科的大爷心疼她，让她在值班室等着。
　　在下课之前，老师和两个学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来。卓溪抱着胳臂，低着头，嘴里呼出浓浓的白汽。他们站在门口在说些什么，同行的女生等了一会，母亲就赶过来接她走了。
　　栉娅在值班室里透过玻璃都能感觉到他窒息了的悲伤。
　　老师也离开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卓溪！”她推开紧关着的门，笨重地跑过去。脱下自己身上宽大的棉袄拼命地覆盖在他的身上。
　　“卫栉娅！”男生有些惊讶。
　　“你怎么穿的这么少？手怎么这么冰，你到底在干嘛啊你？你疯了吗。”她的眼泪刷拉拉的掉下来。他的手冰的吓人，能感觉到手指都冻僵了。这人只穿了一件内衬的线衫套了一件风衣。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温度？你是想冻死在街头？你是不是疯了！”她死命的拉扯着棉袄。想裹得更紧一点，一边歇里底斯的大吼。
　　男生有点愣住，看见女生扑簌往下掉的眼泪，小声地说：“对不起，我忘记看预报了。”
　　女生站在自己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在那样寒冷的冬天，她像一小簇火焰温暖了自己。
　　好像说不出什么拒绝的生疏的话，心里蓦地一软。一软。
　　大概差不多很多爱情都是这样开始的，一开始被动的人都以为自己终究会被认可，被疼爱，最终会得到幸福。有些人大概是会的，可大多数人，从心软一开始，就注定是个勉强的开始，悲伤地故事。
　　爱情中的人总是傻子，傻子却不认为自己是傻子，后来才知自己是傻子，又甘愿自己在那时成了一个傻子。
　　学期结束，年末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两个人的狐朋狗友加一起许多人过年聚餐好好嗨了一把。只是顾念之，那一个寒假都没有出现过。
　　过年去他家拜年的时候，栉娅也没见到他，说是去了他乡下的舅爷家，虽然觉得奇怪，可是在热恋中她是想不到其他的吧。
　　第二个学期一开始，顾念之一出现，卫栉娅跑过去把他一顿臭骂，又被他用百用不烂的招数哄回去。
　　在卫栉娅的心里，她喜欢卓溪，卓溪也喜欢她，或许不是那么多，但是时间会把他牢牢拴在自己身边。在这里，在他身边，没有比她更适合他的人了。
　　他们的爱情是众人皆知的，郎才女貌，没人质疑，般配的很。
　　卓溪是一个好的不得了的恋人，包容她，纵容她，她说什么都好。安安静静，恪尽职守得作为一个完美到不行的恋人。可是，卫栉娅很幸福，又觉得这幸福有些缥缈不定，说不准为什么，让她隐隐不安。
　　其实原来从一开始就有察觉，她不愿意深想，不愿意认定。总而言之，和他在一起就够了，就算饮鸠止渴也没关系。当时的爱是那样浓烈，浓烈到会忽视掉受伤的预感。
　　林沐清的出现是一个预料之中的意外。卓溪父母离异，她是知道的，卓溪对于这一点并不介意谈起。所以，在那个暑假，他们第一次长久离别，就是因为他父亲回老家的再婚。
　　在这方面，卓溪总是表现得异于常人的坚强。他去参加他父亲的婚礼，亲自去接他未来的母亲和妹妹。栉娅当时不懂，为什么他会那样心无芥蒂的去接受这种事情。
　　可原来，事实上，这个叫林沐清的女孩子对于卓溪来说，从来都不是一般的人。
　　只不过是那时，她太过于自信，甚至不知自信何来，觉得自己在卓溪心里占据着那个地位，独一无二，不可撼动。如今想来，全是她的自我催眠和安慰。
　　那个暑假的末尾，她第一次见到林沐清。那个女孩子十七岁，有慵懒的神情，站在卓溪的身侧，卓溪在斑马线的对面向她挥手，可是她竟然被阳光里的那个同性吸引的挪不开目光。
　　慵懒里的是一种淡淡的疏离，没有恶意，没有不屑的倨傲，但是你感觉不到她注意你。好像她独居于一个世界，她和你打招呼，世界揭开一个口子，之后又合上。
　　见林沐清的第一面，她没有预料之中的窘迫和拘谨。原本以为，以她卓溪女朋友的身份，自己可以以一种自己人的口吻对她这个外来人说话，可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不适过，或者说是对这样陌生的环境和人际不适。甚至，她和卓溪对话的方式都是随意自在无比，像是很熟悉的朋友。
　　开学上高一，和栉娅的妹妹卫栉惜与念之的弟弟顾斯桉在一个班。听说顾斯桉主动和她坐在一起。顾斯桉和念之不同，斯桉单单就容貌上一点就胜过念之不少，并不是念之长得太平凡，而是斯桉这孩子的样貌太不容人忽视，天生就长得好。
　　栉惜那天回去的中午和她说，“姐，我很好奇林沐清这个人，想了解她，但是我又察觉到她身上的巨大威胁，我觉得你妹妹我从小到大的班级霸主的地位就要不保啦。”
　　栉惜性子要强，凡事都要争第一。胆子也大，喜欢斯桉是两家家长都知道的事情，大人们也欢喜这种发展。只可惜斯桉这么多年从懵懂到情窦初开都没有什么表示，栉娅知道感情这种事情难说，此次林沐清的出现，能得到心高气傲的小妹这般评价，看来这人要打破他们这些人的平衡了。
　　栉娅觉得其实那个时候他们就都已经察觉到不同了，因为林沐清，她是他们所有人生活轨迹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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