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杨明娜肯定也听到了那些流言，在我质问完之后，她竟然还不屑的一笑，“是又怎么样。”

　　她这样简单明了的回答，让我生生噎住。她真的还是我认识的杨明娜，敢做敢言，敢作敢当，从来不会说虚的，即便是不好的事，她都承认的如此痛快。

　　我声噎了好久才能说出话来，我有好多问题。那男的是谁？你怎么会跟其他男生混在一起？你谈恋爱了，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其他人都在恶意的揣测你！

　　可最终出口的，只能问，“他是谁？”

　　“我男朋友。”杨明娜笑了，承认的很快，她面上微红，带了一点少女罕见的羞涩天真。

　　就算已经猜到了，亲耳听到了，我还是不敢相信。我知道杨明娜漂亮，聪明，在她身边围绕着很多异性，可她明明从来都不正眼看他们的。我也跟她说过，当学生不能早恋，不然会影响成绩的。明明，明明钟晏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感觉气血一下子上升，仿佛在杨明娜身上，看到了曾经的钟晏，“你这是早恋，会……”

　　“行了顾安安。”她开始连名带姓的叫我，一脸的不耐烦，“你别跟我说这些老古板的话，我现在很高兴，你别扫我兴行吗！”

　　“高兴，你还高兴，你都被老师点名批评了，你知道你现在排第几名！”

　　“在家被说，在学校被说，现在你也要来说我。”杨明娜很烦躁的挥挥手，“你不要跟我说这些，等放了假，过年之后我再找你。”

　　说罢，她再也不理我，走过来，就与我擦肩而过。

　　我这次知道了，她肯定是去见男朋友去了。

　　我记得我在某个小本子上看过，不知道是哪国的心理学家研究过，平均谈一次恋爱，会损失三个好朋友。当时，我还是跟杨明娜一起看的，我们还取笑过，这是什么蹩脚的研究。甚至是，我甚至偷偷的想过，如果钟晏和杨明娜让我一起选，我肯定不会厚此薄彼，那时候，关于男朋友的字眼，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钟晏……

　　钟晏，钟晏，光是念着这个名字，就能感觉到一阵悸动。钟晏，他现在在做什么呢？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会不会回来？他知道我现在在想他吗？

　　回家后，我还是没有复习，我只是习惯性的翻出信纸，拿着笔在上面蠢蠢欲动。

　　我已经不用印着明星图案的五彩斑斓的信纸，改用了市面上最普遍的白底红格信纸，和邮局里的标准信封。以前给钟晏写信都带着一股快乐的感觉，现在我是拿出比做作业还要虔诚的态度，落笔处是一字字的端正，可我真正想写的，却是满心战战。

　　我该怎么告诉他，秀阿姨走了，杨明娜可能不理我了，我和爸爸也好多天没有说话了。我的成绩退步成这样，他知道了，会不会骂我？

　　他还是钟晏，我还是顾安安，可是我那些苦恼的事情，再也不能跟他说了。

　　突然间，我想起杨明娜提到“男朋友”三个字时，那难得一见的娇羞神态。她那样高傲的人，竟然也会为了这三个字折服吗？她当时的样子，跟我想起钟晏的时候，分明没什么两样。

　　可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而我连钟晏都没有。

　　那天的不欢而散之后，尽管我再怎么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还是没有用，我和杨明娜几乎可以说是迅速的疏远开来。我不找她，她也从不找我。对现在的她来说，每天下课放学，都有另外一个叫做“男朋友”的生物等她去找。她根本就不在乎身边的闲言闲语，她依然活的那么潇洒自我，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可我们能说的话却越来越少。

　　倒是周旭晨，他又得意洋洋的出现在我身边，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幸灾乐祸，“我都跟你说了，她不老实，你还老跟她混在一起。”

　　我心里实在的不是滋味，不客气的回敬他，“你也一天到晚跟别人混在一起，你就老实了！”

　　周旭晨身边永远的不缺人，总有那么多男男女女跟在他身边，有我们班的，也有其他班的，还都是那些成绩已经不好到被老师指定为“问题学生”的人。他有什么自信，又怎么可以，觉得自己能跟杨明娜比。

　　于是就与我们前面所有的那些“聊天”一样，又一次的不欢而散。

　　我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和杨明娜有了隔阂之后，就更显得形单影只。所以说早恋真的是害人，害杨明娜失去了好成绩，害我失去了好朋友。但是尽管心里再怎么膈应这个“男朋友”，我还是怀念，无比怀念和杨明娜在一起痛快玩，痛快说话的时光。在思念中，我很快就妥协了。我一遍遍的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一遍遍翻来覆去的想，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要包容她，理解她。即使闹了矛盾，但还是朋友。友情难道就这么脆弱吗，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要作出让步，不然怎么叫“友谊地久天长。”

　　我始终无法忘记，在秀阿姨离开的那段时间，是谁陪着我一起度过。杨明娜为我付出过，我怎么能因为她早恋就离开她，那我跟那些说她闲话的人有什么区别。而且，而且她那么开心，我是不是应该祝福她？

　　就算心里再酸，我还是重新去找了杨明娜。那已经是考完试之后，下午最后一门的铃声敲响之后，每个考生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撒了欢的往外跑。寒风入骨的冬天，四处却荡漾着一股暖意。校门外两边都有卖炸食的，烤红薯的小贩，带着香味的热气腾腾的直接我们的鼻子里钻。我叫住杨明娜，买了两个烤红薯，捂在手里直暖了心，入口也绵软甜甜的，只是我开口的话还带着怨怼，“你是准备不再理我了吗？”

　　杨明娜也拎着红薯，愣了一愣，“你还说，不是你不想理我吗？”

　　我心里一喜，故意道：“明明是你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我了。”

　　杨明娜没有接我的话，大概她也觉得无聊，她只是转口道：“我不是早跟你说了，等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好笑着拉了拉我的手，“放心，我没忘了你，这不是打算介绍你们认识吗！”

　　杨明娜笑着，笑容羞涩又甜蜜，还带着无比的天真，这真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杨明娜。我酸涩的想，她真的很喜欢那个男人。

　　我安慰的想，还好，她没忘了我。原来她早就准备介绍那个人跟我认识，证明她还没有完全迷失在早恋的旋涡里。如果那个男生不好，我说不定还能劝杨明娜离开他。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放假了，做学生的哪有不期待放假，我还是很开心的，又十分期待着过年。过年就有好吃好喝的，有压岁钱，而且，钟晏还会回来。

　　放了假之后，我也没空去担心我那一定会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反正只要一有时间就去找钟阿姨，问她钟晏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钟阿姨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就没有别的事了，生活的非常寡淡，她和我一样期盼着钟晏回家。离过年还有几天，钟阿姨就不停的往家里买瓜子，水果，甜点，铺了满满的一桌子，她总是笑着跟我说，“安安别急，你钟哥哥说了，今年不打临时工了，肯定会回来陪我们过年。”

　　我想不动声色的追问，“哥哥是不是提到我了，他说会回来陪我吗？”

　　“会的，会的。”钟阿姨一点也没察觉到我的话里有话，还揉着手里的面粉做团子，“哪有哥哥不想妹妹的。”

　　我的笑容顿时僵住，是啊，我是他妹妹。小说里说的青梅竹马又怎么样，也只是亲人，是妹妹。

　　我的成绩单很快发了下来，如我所料的，每门功课都差点飘红，尤其是数学，离不及格就差了一线。领成绩那天，我爸不顾我的面子，在路上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等到家了就把桌子一拍，嗓门大的扯出了几条街，“你上课是怎么听的，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给我考成这样。就你这样的成绩还想考高中，还想读大学，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默默的站着让他骂，也没打算回嘴，反正我成绩差是事实，就由着他好了。结果见我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爸的火气更大，在我爸的骂声里，我竟然还能听到隔壁钟阿姨房门打开的声音，我一时就慌了，怕钟阿姨看到，怕钟晏知道，又想到我现在这个成绩是怎么来的，也气上心头，“我跟你学的，你管我干什么，你找你的女人去好了！”

　　我爸瞪圆了眼，手一举就要打我，“你给我再说一遍。”

　　房门被及时的敲响，是钟阿姨拿备用钥匙开了门，一进门就说：“怎么了，老顾，你别发火，有什么事慢慢说。”

　　“说什么！”我爸对着钟阿姨也吼了起来，手指在成绩单上用力一点，“你来看看，你来看看她考了多少分。我要是她，我还有心情过年！就是个废物！”

　　眼看钟阿姨就要过来，就要看到我那羞耻的成绩，她一定会告诉钟晏，她肯定会跟钟晏说的。

　　“你管我，你管我。”我眼睛一红，冲上去把那份成绩单撕成了两半，怒气喷薄而出，“你把秀阿姨也气走了，你让我也走好了。”

　　我喊完，也不顾钟阿姨焦急的劝声，冲出去就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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