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也许人都有一种逃避的本能，可以把痛苦的记忆进行加工，从而变得模糊不清。我极力想要忘记秀阿姨那个苦涩的笑容，是怎么失落的离开，只去想她还在这个家的时候，她对我多么的好，多么的照顾我。这样想到秀阿姨，我的心里还残留着一些暖意。从而的，我甚至有些怨恨我爸，他为什么不留住秀阿姨，为什么不？我是小孩，我的话没有分量，可是他呢，他怎么能这样放任秀阿姨的离开？

　　人的感情才是最奇妙的，前一秒可以海誓山盟天长地久，不过转念间，又可以分道扬镳两不相念。我突然间想起了钟阿姨和钟叔叔，曾经，他们是多少人羡慕的一对，谁能想到，最后会是这种结果呢。

　　对比我的忧伤，爸爸似乎没什么反应。他依然上班，下班，抽烟，只是有时候，会看着手机发呆。明明那么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人，爸爸却再也没有提过她一次。

　　一切的变故都来的措手不及，我只知道好想秀阿姨，也好想钟晏。他们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个在我如何也追不上的北京。我好想给钟晏打一个电话，可是话筒拿在手里，千头万绪，我又不知道该从何诉说。钟晏的相貌话音明明还清晰，可是一别数月，却好像已经沧海桑田。我惊恐的发现，我跟钟晏之间，竟然有了一点说不出的隔阂。

　　我的生活在一瞬间变的乱七八糟，而钟晏那边，我又是一无所知。明明曾经，我们亲密到连一袋冰棍都可以分着吃，可是自从他上了大学之后，我连想念都变得异常苦涩。

　　都是该死的大学！为什么大学那么遥远，为什么人长大了一定要上大学……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转变成笔下的文字。整齐的一字字排列，装在洁白的信封里，我再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寄出去。已经习惯了大学的钟晏，还会愿意看我这些家长里短吗？他已经有了更丰趣的生活，还会记得我吗……我真正的第一次意识到“长大”，就是从这些颜色分明的信纸开始。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一切都变得那么疏远模糊，唯一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的，就是和杨明娜的友情了。

　　天气已经很冷了，下过几场雪，各种大考小考纷迭而来，每个做学生的都昂着脖子翘首以盼，再来一次期末考，就可以放寒假了。

　　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学习了，几次考试都不太理想，回家了也不敢把试卷给爸爸签名。每次通报批评退步的人，几乎都有我的名字。老师在课堂上大声的点到我的名字，或严肃或讥讽的说我们这几个人对学习是多么的轻率过分。听着老师抑扬慷慨的声音，我低着头，也不去理会周围探究的目光，反正如今我的学习好坏，也没有人在乎了。爸爸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只是有时候我还会想起来，我还想考北郊，我还想去北京。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被批评的人里，竟然还有杨明娜。

　　提到杨明娜的时候，老师完全变了一个口气，从点名我们的漫不经心到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关爱在里面，她扬着试卷，眼镜下的双眼格外锐利，“杨明娜，老师不想多说什么。你自己来看看你的成绩，好好想想怎么会退步成这样！”

　　我听到这话时还没什么反应，直到下课后，看到新贴在墙上的班级排名，我才狠狠地震了一下。从来只在前五名的杨明娜，竟然掉到二十多名了，要是再“好”一点，差不多能跟我齐名了。

　　我到现在才猛然惊醒，这段时间，我几乎都不跟杨明娜在一起了，课间看不到她，放学后也是各走各的，连话都少的可怜。杨明娜知道我在为秀阿姨的事伤心，所以偶尔的那么几次，她都是沉默的站在我身边，等到上课铃响了，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退步了，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不禁回忆起，杨明娜说过的她那不敢离婚的妈妈，外有情人的爸爸……影响了她的，是不是她那复杂的家庭？

　　我有点想捶头，身为她的好朋友，竟然都没注意到她的变化。我只想着自己，却忘了她。

　　现在因为天气太冷，学校就暂时取消了晚自习。一等放学后，我就马不停蹄的找上杨明娜，可真当面对着她的时候，我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开始明白，有些事是说不清对错，只看你被影响的有多深。

　　我挤在杨明娜的身边，看她的脸色倒是挺好的，似乎一点也没有被老师的话影响到，甚至可以说是神采奕奕。她还笑着看我，“你又垂头丧气的干什么，还没走出来啊！”

　　她是在说秀阿姨的事，我一时怔愣，随后摇了摇头。看她心情不错，我也就直说了，“你还好意思笑，没听老师都点名批评你了。”

　　杨明娜飞扬的眉眼里顿时露出不屑的意味，她弹了我的额头一下，“都放学了，别跟书呆子似的。”

　　或许是她表现的太过平静，我一瞬间竟然觉得成绩倒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何况杨明娜的成绩那么好，偶尔松懈一下也没什么，的确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我想通了这一层，马上又高兴起来。正巧杨明娜转过头，盈盈带笑的脸看起来异常美丽，“安安，等放了假，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放了假就该过年了，那应该是带我去见她的什么亲戚？还没等我细问，杨明娜就朝我一挥手，飞快的向前跑去。

　　她像是见到了什么人，一会就跑出去好远。我连声“再见”也来不及说，就看着她淹没在放学的人群里。

　　我呆呆的看了一会，放学的人山人海在我面前攒动，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身侧响起，“顾安安，你离她远一点。”

　　我惊愕的转过身，随即就涌上了一股厌恶。周旭晨两手插兜站在我身后，脸色冷冷的，说出的话依旧是没头没脑的可恶，“你少跟她来往。”

　　我觉得可笑，不客气的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说罢转身就要走。

　　意外的是，这次周旭晨没有冷哼着或者瞪着眼离开，他拦在我前面，压低了声音说：“杨明娜……不老实，你离她远点。”

　　我无心去斟酌他口中的“不老实”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他牵扯杨明娜，心中更气，“杨明娜怎么都比你好，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周旭晨果然怒目圆瞪，又变回我熟悉的样子，他狠狠的咒骂了一声，抬脚就走。

　　我也懒的去理会他，顶着寒风往家走。

　　离寒假还有一个多月，接下来的日子，我依然过的一半清醒一半浑噩，上课听不懂，下课不复习，成绩惨淡的不忍去看。以前杨明娜还会督促着我背背书，做几道题，但现在我几乎看不到她的人影。一下课她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放学也走的快。我始终没办法好好的问她一句最近在忙什么？但很快，我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知道了。

　　课余间，我听到一个流言，说是杨明娜跟一个高年级的学生走的很近。

　　不提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进入初中以来，在学生间有话题度的，从来都是那些长的帅，漂亮，或者是行事不羁，特立独行的人。在小学时，我们都害怕老师，崇拜师德，向来是循规蹈矩能得到追捧。而升入初中，挑战权威的人才能被人另眼相待。杨明娜聪明，漂亮，为人冷漠，平时就已经是众人谈论的对象。现在针对她的反常，更免不了在女生中的风言风语。

　　好像女生天生就对相貌昳丽的同性有种敌意，不止在我们五班，同年级里，关于一个女生玩的很疯的流言开始四下蹿起。说她跟男生走的近，已经是比较委婉的说法，据说有人看到杨明娜和一个男生在初三年级的花坛里搂搂抱抱，嬉笑打闹；还有人说看到她和那个人亲嘴……最过分的，是有人“亲眼所见”，杨明娜在校外和人开房……

　　我由原来的嗤之以鼻，到后来胆战心惊的听着这一切，我怎么都无法相信他们口中的那个女生就是我认识的杨明娜。我极力的想把那些流言和她撇清，可是我越是细想，就越是觉得杨明娜最近的不对劲。她的确一有空就往外跑，她的确总像赶着去见谁，她也的确，说要介绍人给我认识。

　　我再也忍不下去，赶在放学之后，几乎铃一响，我就第一时间拦住了杨明娜。

　　杨明娜正准备出教室，看到我，脸上的喜色竟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她很快又恢复笑容，顺手拍了拍我的肩，“怎么了，这个脸色，谁惹你生气了？”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始终带笑，脸庞明亮，双眼带媚，生生的像是有桃花色。我认识的杨明娜，从来是骄傲的，矜持的，高高在上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这么明媚的，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女孩。这一切是因为谁，是那个流言里的男生吗？

　　我心里突然发酸，“我听到很多人在说你。”我顿了顿，“你是不是在外面跟男生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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