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我用力的打开门，把身后担心的惊呼和怒气的喝喊都甩在了后头，我的眼睛里都是漆黑黑的楼道，随着我下楼的声音，灯光一层层点亮，照亮空空的楼梯。

　　我拼命的往前跑，越过楼梯，跑出小区。我心里难过，却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因为那可悲的成绩吗，还是因为那句“废物！”

　　或许我深刻的了解自己真的是个废物，或许只是因为我这一年过的太过悲呛了，家里永无止境的争吵，秀阿姨的离开，冷落的氛围，杨明娜的变心……还有，还有我终于明白的，那份潜藏已久的情愫。

　　想起钟晏，我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可是，我想钟晏，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的想他。我多想告诉他，我成绩不好是有理由的，我不是故意考这么差的，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我不会让你失望了，我下次真的不会让你失望了！

　　我死死揉住眼睛，才没有继续让自己臆想钟晏那一脸冷漠的神情。我不知道上了大学的钟晏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关心我的成绩，我曾经说的那些豪言壮语都成了可笑的谎言，这样的我，还怎么考北郊，又怎么能去到和他一样的北京。

　　冷风扑着面，让我清醒了不少，我站在原地喘气，我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这里好像离家已经很远了，周围只有不时走过的几个稀稀落落的行人，头顶的路灯亮着，橘黄色的灯光照的我的影子那样的孤单可怜。

　　从前跟爸爸闹脾气跑出来，我都是去钟晏家。现在没有了钟晏，我竟然不知道能去哪里了。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找到路牌看清楚，才决定改变方向，朝杨明娜家走去。

　　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冬天的夜黑的厉害。就算去过杨明娜家不少次了，我还是差点走错了方向。等我跌跌撞撞的走到杨明娜家，站在门外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敲门了。

　　跟我家的旧小区不同，杨明娜家独门独栋，长长的围墙圈起一个秀雅的小花园。我几次想敲门，又几次想按门铃，我就这么孤身一个人来，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想在她家住上一晚。

　　在我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却自己打开了。

　　杨明娜的脸从门后露出来，她同样的也是一脸怒气，甩手把门带上，关门的瞬间似乎还有骂声，她张嘴想说什么，看到我的时候才明显怔了一怔。

　　“安安。”她顿时收敛了神色，“你怎么来了？”

　　“我。”我低下头不敢看她，心里难过，“我跟我爸吵架了。”

　　“成绩退步了？”

　　杨明娜说的轻飘飘，甚至有点讽刺的意味在里头，我不明所以的抬头，就见她耸耸肩，“我也一样，刚被臭骂一顿。”她指指自己的脸，“还打了我一巴掌。”

　　我一惊，借着朦胧的路灯，的确杨明娜脸上有点红，可以模糊的看到一个手掌的印记。

　　想起我爸刚才也想举手打我，但那巴掌始终没有落下来。

　　我心里顿时酸涩难言，有心想安慰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知道杨明娜退步的原因是什么，我知道！

　　只是倏地，杨明娜又笑起来，“我给我男朋友打电话了，他马上来接我。”杨明娜的表情兴奋起来，拉起我就走，“说了要介绍你们认识的，别等过年了，就今天，走。”

　　我被杨明娜一拉，也忘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冷风在我的耳侧呼呼的刮过，却阻挡不了杨明娜快乐的步伐。这一瞬间，我也被杨明娜的情绪感染，跟着她一起跑起来。考的不好就不好吧，连杨明娜都考砸了，我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大不了下学期再努力好了，我总会进步的。

　　我跟在她后面喊，“那下学期你要教我啊。”

　　大概是要见男朋友的原因，杨明娜此刻兴致很高，“放心吧，有我在，我给你补习。”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跟我说：“安安，我们以后要上同一所高中。”

　　我看到她眼中的认真，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坚持，“我是要上北郊的。”

　　杨明娜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笑着一点我的脑袋，“行啊，野心不小，那我也跟着你一起读北郊。”

　　“一起一起。”我拼命的点头，“以后还要一起去北京，读同一所大学。”

　　杨明娜笑了，“安安，我们得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的眼眶热了，“一辈子。”

　　那晚的天很黑，风很冷，路灯的作用聊胜于无。可是我就是能看清杨明娜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听清她呼吸的每一个节奏，把她的“一辈子”永远刻在了心里。

　　杨明娜带着我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等到了地方我一看，这不是我们学校旁边的马路吗？

　　我愣了，“大晚上你来学校干嘛？”

　　杨明娜没理我，她掏出一个红色的诺基亚拨下一串号码，明明是欢快的表情，语气却是森冷的，“你来了没，到哪了？”

　　她又变回我以前不认识的那个杨明娜，那样命令高傲的语气，像个女王。

　　她随着点头，“我已经到了，你快点。”

　　杨明娜说完就挂了电话，两手抱着胸，专心致志的看着对面马路上的某一个角落。

　　我也赶紧跟着杨明娜看过去，等着看她的男朋友。

　　不过一会儿，我就看到一个人影朝着这边跑来，他身量很高，跑的更是极快，没几秒几到了马路对面，我一拉杨明娜的衣袖，“是不是他？”

　　杨明娜踮起脚尖，明显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她朝他喊，“快点。”

　　那人跑的更快了，他甚至没有走人行道，而是直接跑到路边跳过护栏，朝着我们冲了过来。

　　杨明娜的眼神立刻就亮了，甚至可以说是熠熠生辉，但是等那人跑到跟前，她又收敛了开心的神色，似怪非怪的，“你怎么这么晚！”

　　趁他们说话的功夫，我赶紧仔细打量杨明娜的这个男朋友。

　　第一眼，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我觉得既然是杨明娜的男朋友，那至少要像钟晏一样优秀，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就算胜不过钟晏，至少也要和他持平。可是这个男生，我不知道他的人品作风如何，光从外表上，只能称得上是端正，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们班也能找出好几个比他好看的学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普通男生，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成为杨明娜的男朋友。

　　我收回探视的目光，把失望之情藏起，跟他点了个头当作招呼，“你好。”

　　他看着比我大上两岁，也笑着跟我点了点头，然后才摆弄起手上拎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两杯奶茶，“来，先喝点东西。”

　　我心里思衬，还不错，会照顾人。

　　我早就饿了，晚上又只顾着和我爸吵架，一点东西都没吃，我赶紧接过奶茶，一戳吸管就大口喝了起来。

　　奶茶还是热的，珍珠圆子又甜又糯，没一会儿就暖了身子。

　　杨明娜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捧着奶茶乖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把空间让给他们对话。

　　我站在几步远处，看着杨明娜和他站在一起，时而笑，时而冷，时而还在他肩上捶上一拳。我能够看到一个高傲的少女拼命想维持自尊，却在喜欢的人面前一再破例，像这种，我只在《天使.COM》里看到的情节，竟然会出现在杨明娜身上。

　　我真的很好奇，他们当初，到底是谁先追求的谁？

　　我扭曲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得到了缓解，也许我看不出这个男生的过人之处，也许他抢走了杨明娜对我的关注。可是，可是他能安慰杨明娜，他可以让她高兴起来，他可以让她从一个高傲的女王变成一个欢欣的女孩……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事。

　　我默默的低下头，虽然对这个男朋友的愤恨减少了，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又酸又辣。明明我跟杨明娜才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我不能让她这样开心，为什么那些话不能跟我说，为什么我们之间要隔着一个男朋友？难道友情真的比不上爱情吗？

　　我狠狠的咬住吸管，把珍珠圆子当成酸涩和不满，全部嚼碎了再咽到肚里去。

　　“顾安安！”

　　杨明娜突然叫了我一声，我一个缓不过气，差点噎到自己。我拍了两下胸口，杨明娜已经走到我身边。不知道他们刚才说了什么，橘黄的路灯下，都能看出她的脸通红通红。她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明明是有话对我说，却几番都张不开口。

　　我纳闷，“我们回去吗？”

　　“不回了。”杨明娜这几个字说的特别轻，她抓了抓头发，红着脸的苦恼，“我们今天，就，住外面吧。”

　　“住外面？”我没懂这句话的意思，突然惊愕过来，“不会是住你男朋友家吧，我可不……”

　　“怎么会是他家！”杨明娜不耐烦的打断我，“我的意思是，我们今晚一起住酒店。”

　　“酒店！”我瞪大眼睛，一下子，所有关于酒店的信息都一条条的蹦了出来。那些报纸的头版头条，新闻上的红色大字，什么凶杀案，抢劫案，还有一种我们绝对不应该知道的案件，都是在酒店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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