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比赛之后我就颓靡了好久，在学校还是在家都提不起兴趣，老一副恹恹的模样。我爸以为我是因为没得奖受了打击，连日来安慰的话也说了不少。我听在耳中，嘴上却不想应。反复下来，这更让我爸以为我身心巨创，竟然都不逼着我去学钢琴了。甚至反过来劝着我吃好喝好，别去想音乐的事。

　　那天我走的早，后来，我还是从张老师那知道了我的分数。这次比赛评分标准为10分制，得分最后保留小数点后一位。我是6.8分，差一点，还能勉强凑上个“表现优秀奖。”

　　分数竟然比我预料中的还好一点，不过又没奖励又没证书，两手空空还是真的。

　　张老师到底也没有提起我后来擅自离开的事，她跟我爸一样，都刻意的选择了避开。只是后来意味深长的跟我说：“老师一直让你去比赛，从来没有指望你一定要拿奖。老师是希望你能经历，只有经历过舞台，你才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水平，才会有更多的的见识。”

　　“只有见识过真正的舞台，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才有意识，到底要不要走这条路。否则，闭门造车，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

　　在比赛之前，我对张老师的确只有埋怨。但经过这次比赛，经过了在舞台在人前演奏的滋味，不管是丢脸还是收获，我已经依稀能懂一些。什么是舞台，什么又是竞争。

　　可是我那么失败，根本不敢看她。张老师而又旧话重提，“你不锻炼，又怎么会知道世界到底有多大！”

　　当我上一次懂了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钟晏带我买了花裙子。看着镜子，那时，我的确懂了世界的美好。但现在，谁知道另一个世界在哪里呢？

　　何况，何况钟晏都要去他的世界了，是那个遥远的大学。

　　天气一热起来，随着学校里的人都换上短袖，我的忧虑也日夜加重。入夏了，马上就要到六月了，高三生集体进入了白热化的复习阶段。钟晏几乎也不与我说话了，他现在每天回家，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做试卷。我有几次偷溜进去，还没开口，就被那“唰唰”的纸笔声堵的无话可说。

　　钟晏端坐在桌前，握着笔写个不停，但好几次也一甩笔，还把计算的稿纸捏成一团。

　　那样的钟晏有点像被作业逼的魔怔的我。不同的是，我会把那道题扔下不管。而钟晏，他没过几秒，又会重新投入攻克，一直到落笔后那瞬舒缓的眉头。

　　我感觉像是被迎面打来一拳，那一拳砸的我连日混沌的心都有些惊颤，继而逐渐有开蒙的感觉。钟晏正那么认真的朝着他的世界奋斗，可是我呢，我这几场月考的成绩都差强人意，无论哪方面都没有取得明显的进步。虽然我爸没有说什么，可我还能拿比赛失败的借口来蒙混多久？我再这样下去，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才能追上钟晏？

　　曾经的豪言壮语竟变得那么岌岌可危，我这样，还怎么向钟晏看齐？也许只能看着钟晏的火车越来越远，我却永远也追不上。

　　我站起来就往外跑，撞到了门框也不觉得疼，夺门而出的时候就听到钟晏在背后喊我，“顾安安，你跑哪去？”

　　我也要去看书，要去学习，要去攻克一道道的数学题……我要追上，即将带走钟晏的那辆火车！

　　壮志雄心来的又凶又猛，我携裹着一阵疾风就跑回了房，翻出作业开始做。不过刚写了一道数学题，就给我难住了。

　　数学真的是我的命中克星，这错综复杂的解法，我该怎么下手才好？

　　世事总有相像，好比大雄，也是刚有一点斗志，就被难在了题目上。可是，他回头就可以找哆啦A梦求助。

　　全世界就那么一个哆啦A梦，不过都分给大雄了。

　　无力感顿时充斥了全身，我知道要离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离别。

　　回过神来作业本已经被我扔了下去，我正准备痛快淋漓的干嚎一场，突然就听到钟晏的声音，“躲在房间发什么火？”

　　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我的情绪还凝结在脸上来不及收。刚才我泄气扔下的作业本正被钟晏抓在手里，他也面有不虞，“怎么又在闹脾气？”

　　我眼睛一红，对着钟晏薄怒的脸更是心慌，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有心无力。

　　钟晏走到我背后，把作业本摊在我面前看了几眼，“做不出作业也不要发脾气。”

　　我赶紧合上鬼画符一样的家庭作业，闷闷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才一转眼没看住你又在闹了。”钟晏有些疲累的伸起懒腰，“我刚才太忙了，才没时间顾你。”

　　我呆了一下，明白过来，原来钟晏以为是他刚才没理我我才生气，所以他才特意跑过来……

　　喜悦像刚打开易拉罐的可乐气泡，一串串的往外冒。我赶紧清了清嗓音，“我没发脾气，就是题目不会做，我着急。”

　　“快考试了吧！”

　　钟晏这一说，我的心又沉了下去，“反正你考的比我早。”

　　这明显就是赌气的话让钟晏也愣住了，他眉间一紧，“安安，你到底闹什么脾气？”

　　“我现在真的没空陪你玩，等考完，我们提前放假，暑假我带你溜冰去。”

　　我在闹什么脾气，我能闹什么脾气？我咬了咬唇，有些赌气道：“我不要溜冰，反正比我早考完，你就能早走了，你就能去清华了！”

　　钟晏一点也没听出我话里的埋怨，还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勉强的笑了笑，“你这么肯定，我反而倒不敢确定了。”

　　我拼命的握拳，更是一阵阵的黯然，“那你去了，去了……”

　　钟晏饶有兴味的看着我，我急吼吼的，“去那么远，一年才能回来一次，你不会舍不得我吗？”

　　“舍不得啊！”钟晏没有一点犹豫的，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可也不能因为舍不得，我就不去念大学了。”

　　他轻飘飘的点出症结，既是我想要的回答，又是彻底的无从反驳。

　　“念了大学也有暑假寒假，怎么一年才回来一次了？”

　　我摇头，反正我也不知道。反正不管一年还是多久，跟现在相比，都很漫长。

　　“等你念了高中，也要去念大学。”钟晏笑的渐渐明朗，“以后来北京找我就行了。”

　　“北京？”我苦笑不得，“我也能考上清华吗？”

　　钟晏却略略思索了几秒，我刚筑起的信心也垮了。

　　“喂！”

　　“啧啧，我妹妹这么聪明，别说清华，北大你也能考！”

　　钟晏跟我打着哈哈，但我注意到他的气色不是很好，两眼下已经青了一圈，嘴唇也干的起皮了，还有下巴上，像沾了什么脏东西。

　　我心念一动，情不自禁的踮起脚抬高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果然已经冒出了一层密密胡渣，扎的手指麻麻痒痒的。

　　钟晏抬高下巴躲开我的手，“你乱摸什么！”

　　我看他神色一凛，也紧张起来，只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伙子怎么就不给摸了！”

　　我一说完，钟晏就赏了我两个“板栗”，“你又看什么电视剧了，学这些混话。”

　　我抱住头嘿嘿的笑，又小心翼翼的生出无限期翼，“我以后真的能去北京吗？”

　　钟晏的手又落下来，不过是笑着刮了刮我的鼻梁，“能啊，那我好好等着，记得来北京找我。”

　　我反复的一直点头，“我一定会去的。”

　　“好好……”钟晏也点头称是，放松的喘了口气，“这下痛快了吧！”

　　得了钟晏的约定，我的确觉得宽松了许多，又对刚才的事有些愧疚，“你写作业，我绝对不吵你了。”

　　我跟在钟晏身后，亦步亦趋，我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他挺拔的背影。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划过他下巴的时候，那像被细小电流击中的感觉。那种感觉还在延伸，一直延伸到连我也说不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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