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高考的前两天，北郊高中的门口就设起了路障，还挂了一条横幅，硕大的标语写着“禁止喧哗”。听说等到考试的时候还有警察来站岗，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还没开始，这静若寒蝉的气氛就已经带来无限的压迫感。

　　我好几次都会刻意绕路去北郊高中的校门口看一会，不知哪里来的错觉，越临近高考，“北郊高级中学”那两排中英对照的金字就越发的刺目显眼。我说不清是向往还是畏惧？或者，只是我不敢确定，在北京之前，我能不能追着钟晏先来这里？

　　连周旭晨都说过，北郊很难考。

　　我不安的在北郊高中的门口转了好几圈，后来门卫大爷都探出头来问我，“小丫头，你有什么事，是不是要找人？”

　　我赔笑着后退了几步，犹豫了一下正准备走，突然间铃声大响，又打消了我离开的念头。

　　随着铃声的落下，校园里陆续的开始有动静，学生的喧闹声像浪潮一样一波接一波的往外涌。几分钟后，一大群身穿蓝色校服的高中生鱼贯而出，而且都不用排队的。

　　高中生们，男生朝气，女生漂亮，明媚的脸庞在余晖下还熠熠生辉。

　　这就是高中生啊！已经是小大人的高中生，活的热情自我，不惧大人，每个动作都那么酷。

　　我羡慕的蹲在路边痴看了一会，看看这些学生，再看看校门口，琢磨着钟晏该什么时候出来。

　　我蹲点的姿势也惹了好些人注意，他们笑笑的从我身边走过，不时的投来好奇的一瞥。

　　看吧看吧，我得意的想，记得以后我也是你们的一员。

　　我神气活现的笑还没落下，蓦然就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从校门里走出来。我双眼一亮，我想，不止我，换做是谁也无法忽视她。女生身形靓丽，头发乌长，皮肤更是白净的透亮。同样是没有任何美感的校服校裤，她穿着，还是能衬出那双长腿和细腰。我看着她朝我走来，觉得她连走路的姿势都像模特，背后的长发恰到好处的一颤一颤，发尾都绕到了心尖上。

　　她跟上次一样的好看，她就是“文科第一”。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等到她从我身边走过，才喃喃的念出她的名字，“施静涵。”

　　话一出口，她身边的女生却是停了一下，马上回过头来，“这小姑娘认识你啊！”

　　我住口都来不及了，暴露了！

　　施静涵闻言也转过身来，疑惑的对我看了几眼。我吞了吞口水，明明她跟钟晏差不多高，可被她看着，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就特别明显。

　　她回过神来，不确定的猜着，“你是，钟晏家的吗？”

　　我顿了顿，她竟认识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

　　她马上一笑，声音轻柔脆响，“上个星期，有人来给钟晏送伞，站在门口的是你吧。”

　　她一提我才又记起来了，大概是上个星期二的样子，下午下了好大一场雨，一直到我们放学都没停。我穿着新买的红雨鞋一路踢着水回家，结果走到半路遇到了拿着伞的钟阿姨。她看到我，马上招了手说她要去北郊给钟晏送伞，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

　　当然是求之不得，我兴高采烈的拉住钟阿姨的手，心里头更有期许，终于能去北郊高中看看了。我从来只在门外徘徊过，还没有进去校园里面看看。

　　下着雨，时缓时急的雨丝还是阻碍了我一部分视线。我抓着钟阿姨的手，努力仰头去看周围的一切。北郊高中的校园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教学楼也比我们学校的更高耸亮新。我已经看到好几条杨木小道，树木葱绿，在雨中鲜翠欲滴。我看在眼中，亦觉得每片落叶都是有情的。

　　就在我已经开始构想以后在这里上学的生活，接下来，哎，又发生了什么？

　　钟晏的班级在四楼，整条走廊就只听到他们班里的声音，我们上去的时候一个老教师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重复着什么“学习”还有“责任”。钟阿姨对着门口晃了晃伞，很快，就有人举起手，老师讲话的声音也停了一下，我就看到钟晏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总觉得在学校里，在这些和他一样的高中生群里看到他，完全就是……好严肃的感觉，让我把刚咧起的笑都收了回去。

　　钟晏一言不发的接过伞，好像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又回头进教室了。

　　讲台上还在喋喋不休，面对这样的氛围我也有点发怯，拉了拉钟阿姨的衣角就要走。结果刚往前跨一步，沾满了雨水的胶鞋一滑，我就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匍匐前进，摔的伞都飞了出去。教室里接连就是一阵哄笑。

　　那么大动静，真是，想让人不记住都难！

　　我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我是他妹妹。”

　　果然施静涵身边的两个女生都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我只觉得尴尬，只好闷声低头的看校门。

　　“我记得了，冉思明不是有段时间一直去钟晏家补课嘛！他提过，钟晏有个妹妹。”

　　“嗳，反正你正不知道要怎么给他，我说你不如……”

　　那三人却没走，反而站在我身边悉悉嗦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无心去听，但是眼角余光却根本不受控制的想要去打量施静涵。她真是好看啊，比张礼芸好看，比钟晏身边的任何一个女生都好看。

　　怎么女生可以长这么高，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好看，鼻梁还那么细长高挺……怎么钟晏还不出来？

　　“小妹妹？”

　　这把我惊的一个愣神，极快的移开目光，可又怕露出什么痕迹，只好把眼睛扫来扫去，假装在看风景。

　　然后视线里出现一双干净的白色球鞋，“在你等哥哥？”

　　“是啊。”真等当事人站到我面前，我却又不敢看她了。

　　“小妹妹，那你帮我一个忙。”

　　这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帮忙？”

　　施静涵的脸冷下来，是真正意义上的冷若冰霜，我的问题都被噎在了喉咙里。只看她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紫色的缎面小盒子，方方正正的盒面上还印着几个字母。她递出去的同时又有点不舍，最后还珍而重之的看了一眼。

　　“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你哥哥，然后再转达他，如果要送，那就明着送。别让人转交，也别偷偷摸摸的不署名。”

　　那两个女生都在抿着嘴笑，她的语气让我有点暗恼，“你们不是同学吗，你自己给他就好了。”

　　施静涵双眼一眯，又放缓了声音，“这跟你哥哥有关，我不方便给。你是她妹妹，就当帮他个忙不好吗！”

　　“他要帮忙，会自己告诉我的。”

　　施静涵这才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一个小丫头会油盐不进的拒绝她。我嘴上虽然在逞能，心里却真的很想把盒子接下来。是钟晏送的，他送给施静涵的？

　　盒子上的缎面看起来异常的柔软，我无法不去费心猜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施静涵的手一动，似乎就要收回去。我这下真怕她反悔，马上伸手接了过去，“我知道了，我会给他的。”

　　“哦……那……”施静涵斟酌起语言，“你记得告诉他……”

　　“这是钟晏送你的吗？”

　　施静涵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看的我心里五味杂陈，“他就是连当面送我都不敢。”

　　“你给他，他就知道了。”

　　她说完，这次是真的不再留恋了，自己先走在了前头，那两个女生也纷纷跟着她离开。

　　我重新退到一边，牢牢握住那个缎面盒子，握的太紧了硌的手心发疼，密出的汗水都附在了上面。

　　我没有说错，钟晏就是早恋了……可他明明说过要考大学的，即便，即便对方是漂亮的如施静涵一样的人，他也不应该早恋啊！

　　钟晏送了她什么，为什么要送给她？钟晏那天是说过一句话的，他说他故意考不好，是因为要和施静涵一起上大学。

　　我一直以为他那句是气话，也只会是气话。可是，现在真的还只是气话吗？

　　我再次密切注意校门口，但这次却是心虚又心慌，我趁着没人注意时把盒子往书包里一塞。再环顾一圈，心口还是砰砰直跳。

　　等施静涵她们走远了，我缩着身子就开始跑，一步也没停的跑到公车站，一直到投完币坐到位置上，心口的狂跳才稍微歇止。

　　书包变得沉重又烫手，我用力抱着书包，像是警匪剧里在最后一刻抱住炸弹的英勇主角……就是心态没主角那么正义。

　　我不时的把手伸进书包里摸到那个盒子，但那柔软的缎面却像生了刺，一碰，疼的我缩手就回。

　　现在让我更怕的是，钟晏会和她一起去北京吗，还会一起上大学吗？

　　我惴惴不安的回了家，一路胡思乱想的背着足有千斤重的书包。等一走上楼，那阵饭菜香就钻到了鼻中。

　　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房门马上就被打开了，钟阿姨手上还拿着汤勺，和蔼的脸上挂着笑容，“安安回来啦，今天你爸不在，来阿姨家吃吧。”

　　“哦，好。”我抠着书包带，打定主意待会儿能吃多快就吃多快，等一吃完就赶紧跑回去。钟晏还要写作业，应该没空顾我吧？

　　东西我明天就给他，就留一晚。对，我只是，只是想看看，钟晏到底送了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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