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灰尘被水浇湿的味道刺鼻怪异，我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只有我一个人，对着空旷的教室情绪就越加酸涩。窗外的阳光渐渐暗去，我却没力站起来。

　　有脚步声闯进来，还“碰碰”的连撞了两张桌子，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延续到我身前，怪声喊道：“顾安安，你还没走！”

　　我在泪眼模糊中抬起头看，没想到竟然是周旭晨。

　　周旭晨仿佛一下放松了下来，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还没走啊！”

　　一见是周旭晨，我立刻来了精神，绝对不要在他面前继续这副丑态。可我蹲了太久，一站起来眼前就发黑。周旭晨往前站两步，我又赶紧后退。

　　他立刻挎下脸，不高兴的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他，“周旭晨。”我不客气的回应，扭头遮住泪眼，回到座位开始收书包。

　　“喂！”他恼了，脚一跺，“我是来找你的。”

　　我一股脑的就把东西往书包里塞，“你找我干嘛！”

　　“我……”

　　刚转身就对上他的怒眼，他冲口道：“你赔我铅笔盒。”

　　我呆了几秒，周旭晨特意在这个时间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赔他的铅笔盒？

　　对他的铅笔盒我是又心虚又难以理解，这都几年了，我还以为事情都过去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周旭晨见我不说话，口气又缓和下来，“其实我也不急，你一天还我一块钱，慢慢还也可以。”

　　他折中的方法并没有让我感觉些许安慰，我朝他吼道：“我才不要还你！”

　　我越过他，背起书包就走。

　　“喂，顾安安！”周旭晨在我背后气的跳脚，他追了出来，突然喊道：“你门还没锁！”

　　最后一个走的都负责锁门，我承担不起全班同学丢东西的代价，不得不再次折返把门锁好，然后用尽全力开始跑。

　　周旭晨却是跟我杠上了，他也跟着我跑了过来。他比我高一个头，脚力又好，没一会就跑到了我的前头，“顾安安，你可别忘了。”

　　微热的风在呼呼的刮，我勉强能看清他微愠的脸。他竟然倒退了身子在跑，又恢复了洋洋自得的笑容，“我们班都在说，你和苏浅怎么怎么的。”

　　我猛地捂住耳朵，不想听。

　　这个时间校门口都没什么人了，我很顺利的跑出学校，但是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只能边走边跑，我愤喊，“你别跟着我。”

　　周旭晨轻轻松松的不喘气，也发现了路不对劲，“你往哪里走？”

　　我没理他，直接拐了个弯，停在一个岔路前，然后望着前面那条直通通的大道开始发呆。

　　周旭晨跟着我看了半天，“你家在那？”他在原地转了几圈，“你知道前面是哪吗，是北郊高中。”

　　我顿时没了脾气，呐呐的打听起来，“你去过北郊高中吗？”

　　“当然。”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前面，“我爸和北郊的副校长关系可好了，上个星期他们还一起吃饭来着。我爸就说了，以后我也肯定是读北郊的料。”

　　我心里顿时滋生出一股愤慨，他怎么可以把“读北郊”说的这么轻易！钟晏都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考上的。周旭晨才四年级，他怎么能这么肯定以后跟北郊有缘。

　　高中也已经放学了，前面这条路上已经陆续的走过了不少身穿蓝白校服的北郊学生。他们大多推着自行车，背一个斜挎包，独行的样子特别潇洒。

　　“你要不要读北郊？”周旭晨蹦到我跟前，满脸的得意，“我爸肯定也能给你安排。”

　　“谁要。”我紧盯着前方，“我要自己考。”

　　“我爸说北郊很难考的。”

　　“钟晏就是考进去的。”我无不得意，“我哥哥，重点高中，他就是自己考进去的。”

　　“那……”他牙关紧咬，但我已经看到了要等的人。我立刻把手掌圈成个喇叭，“钟晏。”

　　钟晏不疾不徐的向来我走来，他今天没有骑脚踏车，两手插在口袋里正跟身边的同学说话。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看到我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才大步走过来。

　　“你还没回家？”钟晏微微低头，站着离我三步远。

　　“钟晏，你妹妹？”

　　一个留着刺猬头的男生走过来，应该是他的同学，他对着钟晏挤眉一笑，“行啊，你小子的光芒上照学姐，下照小妹。”

　　钟晏踢了他一脚，继续跟我说话。他始终把手放在口袋里，肩挺胸阔，眼神精锐，头不矮三寸，又跟我保持住几步的距离。那样子高高在上，又酷又冷。

　　刺猬头突然叫起来，“小妹妹，你同学怎么跑了？”

　　我回头，周旭晨已经跑远了，我只看到他的书包一荡一荡，很快就不见了。

　　“赶紧回去吧，还要补习。”

　　刺猬头身边又多了两个女生，她们也跟着钟晏一起走，我步子小，只能跟在他们后面跑。最后还是刺猬头拍了拍他的自行车，“来，小妹妹，上来坐。”

　　刺猬头很能活跃气氛，不断调侃钟晏，几句话就把那两个女生说着脸红。随后，他们四个人脚步一致，都走到了我们家楼下。

　　我从刺猬头的车凳上跳下来，狐疑的跟着钟晏走上楼。一进家门，钟阿姨却早有准备，水果饼干茶点，各准备了一盘子。

　　“在学校一天肯定累了，先吃点东西，再去学习。”

　　刺猬头也不好意思了，“谢谢阿姨，我们尽量早点走。”

　　“不急，你们都是有任务的。”钟阿姨另外给了我一个盘子，对我解释道：“你钟哥哥班里给前后桌的同学都建立了学习小组，放学之后都要补习的。前几天他们都在学校里，呆的晚也不安全，阿姨就让他们回家来了。”

　　“我们班里也有。”我了然道：“以前我和同桌也是。”说完我又神伤，只能是以前，再难有以后了。

　　钟阿姨把客厅留给了我们，钟晏他们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钟晏和刺猬头坐在一起，那两个女生坐在对面。随着他们相继拿出的课本，很快就铺了一桌子。

　　我坐在沙发上嚼饼干，他们四个人翻书做题，静的一点杂音都没有。

　　我不由感慨高中的学习氛围真是浓厚，钟阿姨准备的点心盘子愣是一点没动。四个人连口水都没喝，就知道翻书动笔。不知不觉中，他们光是这样坐着干学习就有半个小时了。我几次想说话，可根本也加入不进去。也只有翻出作业本，趴在沙发上一笔笔的写起来。

　　“啪”，有人一拍桌子打破了这沉闷，他长叹道：“你们闷不闷，半天了连句话都不说，憋死我了。”

　　刺猬头站起来连伸了两个懒腰，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当初就不该选理科，没事出的什么破题。早知道还不如去背岳阳楼和出师表，多简单。”

　　钟晏毫不客气道：“那你先背首完整的听听。”

　　他对面的女生也笑着道：“你现在就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后面一句是什么？”

　　刺猬头无话，憋了半天才不甘心的来了一句，“你们在班里你一句他一句的就算了，回了家还……”

　　“喂！”

　　“喂！”

　　钟晏和她同时喝了一声，把刺猬头的贼笑给喝回肚里去了。

　　刺猬头安静了一会，恰好几个人都停了笔，钟晏先开口说：“大家把有困难的题都列出来，我们先讨论一下解题方法。”

　　我慢慢走到他们身边，看这四个高中生聚在一起，似乎周围都闪着光。刺猬头撑着头，挺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到我就做了个鬼脸，还夸张的朝钟晏瞪了瞪眼。

　　“滴滴”，短促的声音蓦地响了进来，让刚刚还在讨论的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静下声来。

　　钟晏往口袋里一摸，拿出那只还亮着屏幕的摩托罗拉。

　　刺猬头先“咯咯”的怪笑了两声，“施静菡又来找你喽！”

　　钟晏喝了他一句，但没有反驳。

　　刺猬头点着桌子摇头晃脑，还不忘压低声音，“你是我们的年级的理科第一，她是文科第一，说出来是挺相配的，可到底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可不能叛变啊！”

　　“你就不能安静点。”钟晏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正好看到我，“我妹妹还在这，你注意用词。”

　　刺猬头一指我，“小妹妹，你听得懂吗？”

　　我赶紧问，“什么是理科文科？”

　　刺猬头立刻撸起袖子说道起来，“记好了小妹妹，以后上了高中千万别学理，学什么开普勒定律啊，安培定则啊！小女孩念念诗多清雅！”

　　“喂，你别带坏我妹妹！”钟晏笑了他一句，“别学文才是真的，像他这样脑袋不好的人什么都学不好。”

　　学文还是学理的话题让那两个女生也加入进来，“她才几年级啊，说这个也太早了。”

　　“学理怎么就不清雅了，你看看我们年级……”

　　“怎么也没人家施静菡名气大。钟晏，我改变主意了，你得把人家拿下，给我们理科班争争气。”

　　钟晏无奈的扶扶额头，“冉思明，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八卦！”他重新埋下头写题，“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先过了这关再说。”

　　手机又“滴滴”的连响了两声，不过这回钟晏再没有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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