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薄

作者:皮断腿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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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葬岗再次见血


      热气扑面。

      随之而来的是难闻的腥臭,以及什么液体滴在脸上的恶心触感。

      意识回笼,冷子涛猛地睁开眼睛。

      一张犬牙交错的大嘴当头咬下。

      “啊——!”冷子涛全身僵直,只觉得血液也一并凝固在身体里,全身的力量都爆发在这一嗓子里。

      “呜呜……”张嘴的玩意儿仓皇后退,一个转身,夹着尾巴跑走了。

      冷子涛全身冰凉,手指因为痉挛不自觉攥成拳头,直到那只野狗跑到土包后不见了,他还直愣愣盯着野狗消失的地方不动弹。

      一旁传来乌鸦的叫声。

      冷子涛猛地喘了口气,这才左右转头看看四周。

      白色的纸钱、低矮的土包、用木板做的东倒西歪的墓碑。

      远处,招魂幡东倒西歪、迎风飘扬。

      一股冷风吹起,卷起一地纸钱烟灰,飘飘荡荡向昏黄的天空飞去。

      冷子涛咽了口口水,擦了把脸,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左右扫视一圈,在一块木板上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病号。他伸手去探病患额头,不出意料,那里已经开始明显的发烫。

      他又仔细检查了遍病号身上的包扎,发现她们依然牢固后冷子涛才松了口气。紧接着,他看到病号空荡荡的腰带时愣住了。

      伤患腰带上之前是有个玉玦的,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不是吧……”冷子涛赶忙伸手在病患胸口摸索一通,果然,之前漏出了一个角的玉牌也一并不见了,那把气势不凡的长剑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冷子涛眼睛通红,狠狠捶了下地面,又抓起一块儿石头站起来用力向镇子方向砸去——

      “连病人东西都拿!什么玩意儿!!!”

      骂完了,他连喘几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头抵住膝盖,一只手担出来,手指头还在微微发抖。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少年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还歪了一下,站稳后,就开始四处摸索。

      乱葬岗,到处都是坟包和卷起来的席子。时值夏末,腐臭的味道熏得人直犯恶心,冷子涛捏着鼻子,依然觉得胸闷恶心。但他还是半弓着身子,仔仔细细的寻找。

      终于,在天色昏暗之前,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没完全埋起来的棺木,棺木上缠了几圈小臂粗细的麻绳,底下还压着滚木。

      “得罪了。”冷子涛冲棺木拜了拜,便撸起袖子,把绳子一圈圈解下来。

      棺木死沉,但绳子有一节是压在棺木下面的。冷子涛就拿肩膀去顶棺椁一侧,棺椁下的圆木一阵滑动,这棺椁便整个向后方的坑里栽去。

      原本就破破烂烂的棺材直直滑进墓葬坑,在冷子涛的注视下摔了个稀巴烂。冷子涛全身一个激灵,手里还紧紧攥着绳子。

      一大团蝇氓从坑底飞起,直冲冷子涛扑过来。

      冷子涛攥着绳子惨叫一声,卧倒在地团成一团,并用衣服罩住了自己的头部。

      紧接着,他的耳边便是一大片嗡嗡的声音,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到有什么像暴雨一样击打着头部。

      好在这群蝇氓很快就飞走了。

      冷子涛又等了一会儿才掀开衣摆,脸色煞白、满脸泪痕,手脚都还在发抖。

      他缓了好一会儿,有点儿力气后就站起来,拽着绳子跑到一棵树下,抱着树干就把中午吃的那点儿面条吐了个一干二净。

      吐完,他用袖子擦擦嘴,拿起一边的绳子拖拉着脚往回走。

      “哥们儿,不介意吧?这地儿没别的绳子了,你将就吧。”冷子涛用麻绳将病号和木板牢牢固定在一起,前面做了个可以拖拉的部分。做好后他又反复检查结扣,确定不会因为拖拽松开。

      一切完成后,他看了眼自己的手。

      “我真十三四岁的时候可没遭过这种罪。”少年的手心又红又胀,仅仅是打了几个结扣,手心就出现了麻绳的勒痕,上面还有刺进皮肉的倒刺。

      冷子涛抹了把脸,将脸上的泪痕抹掉,随后又扯了节衣摆下来,反复缠住双手的掌心:“希望能管点儿用吧。”

      他把前面麻绳绕过自己肩膀,斜绕胸前,双手拽紧麻绳,身体前倾,脚掌紧紧扒住地面,靠着身体的重心拖着木板往前走。

      “大兄弟你可真沉啊卧槽!”少年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移动,他身后的木板连着病号也一点一点跟着挪。

      地面上遍布大小不一的碎石和散乱的树枝,木板每次移动,都会从诸多障碍物上碾过。而每一次拖拽,都在消耗这具年仅十四的躯体的力气。

      好在他们并没有在很高的地方。冷子涛拖着病患移动了百十来米后就发现了平缓的下坡,这终于让他没这么费劲。可即便如此,他们下乱葬岗也花了不少时间。

      等到了乱葬岗的坡底时,他的肩膀已经疼到火烧火燎。冷子涛扭头一看,他的肩膀处衣服布料已经透了点儿红色出来。手掌部分更不用说,血泡一出来就被磨破了,布料早就被汗水和血水渍了个透。

      少年把麻绳放下,酸软的腿脚让他刚挪了一步就跌在地上,坐姿妖娆到他自己都难以接受。但身体实在难以调整,冷子涛撇撇嘴,就这么将就了。

      喘了几口气,感觉呼吸道不再刺痛,冷子涛就准备继续拖人。他拿起麻绳,却被手掌处传来的刺痛击中,便像拿热红薯一样左右手快速抛了抛,龇牙咧嘴吸了几口凉气。待手掌处的疼痛不再明显,他才活动活动手指,五官扭曲地握紧了绳子。

      “我一定又流眼泪了。”感受到面上被风吹过时的些许凉意,少年吸吸鼻子眨眨眼睛,低声嘟囔:“该死的泪腺发达。”

      就在这时候,乱葬岗不远处出现了点点火光,嘈杂的声音逐渐接近。

      冷子涛立刻拖着木板转向,悄声躲在一个坟包背后。

      “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会遭报应的!”

      “这小子力气还真大。”

      “滚开!!!杀人偿命,我他妈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骂吧骂吧,过会儿你就没命了,可劲儿骂。”

      “都死!你们都得死!全都下地狱!哈哈哈哈!”

      “小偷儿还他妈骂的起劲是吧?来瘾了还?你欠我们少爷钱,不还也就罢了,他妈的还来偷东西?”

      火光在不远处停住了。

      随后就是拳脚到肉的踢打声,还有被打的人不间断的大骂。

      冷子涛缩在坟堆后。他不敢回头,眉头紧皱,视线牢牢盯着眼前的小石头。他两个血粼粼的手掌像是觉不到疼似的攥紧又松开,随后他又把攥成拳头的右手抵住嘴唇,右脚不停地点地。

      听着逐渐衰弱的哀嚎,他像是热锅蚂蚁一样焦躁。直到——

      “小偷是吧?偷东西是吧?把他右手给我剁了!”

      冷子涛猛地回头,然而突然加大的哀嚎比视线更快的向他传递信息。

      地上挨揍的人像是被丢进沸水的活鱼,全身都在剧烈的痉挛抽搐,他的右臂被一人踩在脚下,前端手掌像死物一样一动不动,紧接着就被一只脚踢开。

      火光闪烁,冷子涛却感觉自己全身如坠冰窟。

      他看着被砍手的人惨叫连连,身体僵直到不能动弹。直到他后知后觉的看到一个举着火把的人抬起脚,要用鞋尖去踢那人断臂的创口。

      “住手!”冷子涛顺手抓了样东西一扔,又随手一捞,迈步就冲了出去。

      他没看自己拿的什么,等冲出去了,对面踢打的动作停下了,热风拂面,他才意识到自己顺手一抓的是什么。

      那是人的一截骨头,上面飘了一团蓝绿色的火焰。

      他之前丢的是一个人类头骨,下颚骨已经没有了。但兴许是老天的一个恶作剧,这头骨的眼眶里忽闪一下,燃起了一朵幽绿的火焰。此刻它就停在倒地男人的身边,眼眶正对着踩着男人手腕家丁的正脸。

      冷子涛咽了口口水,见对面五六个家丁样的男人像是被惊住一样一动不动,他便回头看了眼自己背后。

      果不其然,两朵幽绿色的拳头大的火苗,正慢悠悠浮在他身后。

      “在哪儿作恶不好,非要到这里来扰人清静。”冷子涛压低了声音,火光隐隐绰绰照出他大概的轮廓:“回头看看你们身后,被跟上了吧。”

      家丁们惶恐地瞪大眼,慢动作一样回头,手指几乎要因为用力过猛掐进火把的木头里。

      他们身后的半空中,慢吞吞浮起一团团绿色的火焰。

      “大大大仙儿,小小小的们无无无无意叨扰……我我我们这这这就走……”为首的家丁□□都湿了,腿脚打晃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火焰便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冷子涛冷笑:“看起来,他们不想你们走。”

      “错了错了!我错了!打扰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为首的家丁普通跪在地上,不停地向四周磕头。

      五六个家丁见他这样,便全都扑通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冷子涛让燃着磷火的骨头在自己手背上转了一圈,幽绿的火焰便在夜色里留下模糊的圆弧。

      “想走吗?”冷子涛问。

      “想!想!神仙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一群人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淌了一脸,不停地磕头,个别额头都肿了。

      “这我说了可不算,得看他们。”冷子涛用骨头点点半空中幽幽燃烧的火焰。

      见家丁们又是好一阵求饶,他便冷下脸来:“这样,不如来玩个游戏吧。我呢,待会儿数个‘三二一’,数到一,你们就拿着火把一起跑。你们当中,跑的最慢的以及最先停脚的那个,就被当做祭品,献给我这几个朋友如何?”

      家丁们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那就站起来吧。”等家丁们哆里哆嗦站起来,冷子涛笑了几声,“友情提示一下,跑的时候……千万别回头。不然你们看到他们的时候……你的小命也就……”

      低低的声音在夜色里浮动。

      所有家丁,连带地上的那个,全都浑身一哆嗦。

      “那么,三、二、一,跑吧。”冷子涛一挥手,这几个家丁便像被撵的兔子一样举着火把狂奔出去,有几个甚至不辨方向,一头扎进了乱葬岗深处。

      那几朵绿色火焰,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紧贴着那几人快速飞远。

      眨眼间,这里就只剩冷子涛和地上紧抓着右腕的青年。

      冷子涛大大松了口气,身体不禁晃了几下,连忙一手撑住一旁的坟头才稳住。

      “真他妈刺激。”捂着胸口嘟囔了一句,冷子涛赶忙跑到青年身边跪下,一把压住他的右臂,“你别动!我看看伤口!”

      “大、大仙儿……”地上的青年艰难的想起身,被冷子涛一把摁回去。

      “你给我躺好别动!我给你止血!”冷子涛吓得声音都尖锐了。他死死掐住那人的手腕,又用嘴拆下手上的布条,按照自己浅薄的急救知识进行紧急包扎止血,一边还不忘用聊天分散对方注意力:“还有,我不是什么大仙。这是磷火,低温既燃,根本烧不着人。”

      “你的手接回去是没希望了,现在就怕你的伤口感染。等血止住了,你抓紧找个地方……”冷子涛一抬头便借着磷火看到了对方的脸。

      “你是白天的小偷?”冷子涛愣住了。

      “你是今早的……”小偷也愣住了。

      “真是巧。”冷子涛摇摇头,手上的力道一点儿没松,“你听着,血不流之后你抓紧找个地方消……呃……”冷子涛卡壳了。

      “我认识镇上的铁匠。我会去找他烙一下。”小偷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哦——啊???”冷子涛猛地抬起头。

      小偷摇摇头,勉力扯了个冷笑:“小少爷,我们这些穷人用不起金疮药那些金贵物件儿,有伤口都是拿烙铁烙一下完事儿。活着就成。”

      冷子涛偏过头去。

      “这是发生什么了?”冷子涛问,“你偷东西被人抓住了?”

      “显而易见的事儿。”小偷哼了一声,“上午偷东西,是为了求生。下午这次,是为了……杀人。”

      冷子涛眼睛圆睁:“你说什么?你要杀人?”

      “吓着了?真是小少爷。”小偷嗤笑,“他们家害死了我一家人,我得报仇。”

      冷子涛张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小少爷,你又是怎么来的乱葬岗?”小偷反倒问起来了。

      冷子涛尴尬的面上发烧,但还是简要的说了下事情经过。

      小偷嘴巴抽搐了几下,泄了几个气音儿,终于没忍住,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喂!别笑了!再笑你伤口又要崩开了!……你竟然幸灾乐祸!太过分了!”冷子涛跪坐在地上,双手环抱,撇过头不去看恨不得要打滚的小偷。

      “小少爷,你真是……”小偷又笑倒了。

      “哎伤口伤口伤口!你注意着点儿,刚包好了!”冷子涛连忙摁住。

      小偷笑够了,用左手抹了把脸,不顾冷子涛的阻拦坐起身:“小少爷,东林有户子钱家姓赵,恶鬼披人皮,你日后离远着些。”

      说完,他便摇摇晃晃站起来:“行了,歇够了,走了。”说完,掉头就走。

      “这就行了?”冷子涛赶紧站起来,看小偷抱着断臂离开的背影,拉长嗓子喊:“喂——回去后注意休息!记得卧床——头晕别乱跑——没事泡枸——那啥你没事煮点儿红枣——”

      小偷已经走出去了一截,侧头喊道:“知道了小少爷!快闭嘴歇着吧!”

      “!!!”冷子涛气的头上冒烟。

      “一个个的,都不听医嘱的吗?!”目送小偷走远,少年气呼呼的转到坟堆后,拿起麻绳往身上套。绳子一勒,却觉得自己被衣襟里什么东西给硌到了。

      他伸手往衣襟里掏了掏。

      手指碰到了一块儿软布,拿出来时发现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小钱袋,上面还写了个“赵”字。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放的了。

      “……手都断了还恶习不改。”冷子涛左右手抛抛钱袋,又打开看了看。

      钱袋里是几块儿碎银和几枚铜钱。冷子涛不清楚当地货币如何换算,也就不清楚这里面到底多少钱。但怎么着也解了燃眉之急,便仔细揣好,扛起麻绳,继续拖着病患往镇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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