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如桐手里的碎髻还未梳完，如桐已经小碎步迈进院落，见树下无人，她问旁边扫地的小丫鬟，“姑娘可是醒了？”
　　小丫鬟点点头，“桃姐姐进去给姑娘洗漱打扮了。”
　　她颔首，在门口顿了顿才进去。
　　如桐进屋，如桃余光瞥见她，招呼她，“如桐，帮我取个祖母绿的长簪来，红搭绿才好看。”
　　“你手上是什么红？”
　　“碎髻配的那套红玛瑙。”
　　如桐稍思索，转身在珠宝阁里找了找，拿了根顶部镶着一颗绿得深邃的宝石的长簪来，尾部坠着短短的金色流苏，是半点假也不掺的真金。
　　南许瞅了眼，“成色不错。”
　　“是，就是这金流苏搭上去反而怪了，要拿大红来压。”
　　如桐帮忙，总算是加快了进程，南许挑了个妆面后如桐去取适配的衣物，顺便把取来的书信交给南许。
　　身后站着如桃，南许也不见外，拆开津津有味看起来，罢了笑一声。
　　如桃好奇，“怎么了？”
　　南许把书信重新叠起来，笑道，“朱晔衣说，他的宅子地段选好了，西八坊那，偏是偏了点，面积不小，打基建府要个一两年。”
　　“还得请师傅来看地段风水做格局，这事可急不来呢。”
　　“可不是。”南许笑得眉眼弯弯，如桃正给她画着眉，只好停在空中，看着南许笑得花枝乱颤完了才继续。
　　“朱晔衣个急性子，说才知道有这么多规矩，想想就愁了，说大体定好后给我瞧瞧。”
　　自家姑娘和世子爷的婚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世子爷虽然武人出身，人是比不上读书人不聪明，但感恩这样貌半点没点武人模样，全继承了宁亲王的好皮相，对姑娘也是一顶一的好，她没如桐心思多，只乐嘻嘻道，“那可不，以后这宅院可是姑娘要住的，可不得姑娘看看。”
　　南许也没反驳她，向镜子里看了眼，“今天眉画得不错。”
　　如桐拿着衣服来，笑了，“哪是眉毛不错，是心情不错，如桃这最后一笔都歪了，定是笑得，快擦了重画。”
　　如桃定睛一看，着实歪了点，又把欲起身的南许按在椅上，重新擦了画眉。
　　换衣时，如桐说了他与传话小厮说了姑娘想见世子爷一面，对方说会转达，傍晚三刻再见。
　　“行。”
　　今日南许难得上心打扮，费心的碎髻且不谈，身上一件桃粉色宽袖大袍，里面一件素米色绣莲长衫，腰间系了块白玉，脚踏白玉端珠红络子靴，兴致勃勃，说要去逛街踏青。
　　跟前院大夫人报备了声，她正吃着早饭，让小厨房备了细面，支了张小桌子坐在院子里，她呼噜噜吃着面，一点点小心加辣子，被辣得不行还是要吃。
　　如桃奇怪，劝她又不听，心想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开始执着吃辣了，也没听说京中开始流行这食辣啊。
　　结果刚吃完面，南许休息了会，刚想问轿子备好没，突然前院传来消息，说大夫人要同她一起去。
　　南许：“啊？娘和我一起？”
　　传话的小丫鬟规规矩矩，头都不敢抬，“对，大夫人已经备好轿，准备上轿了。”
　　她扭头和如桐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茫然，如桃反应得更快些，“那走吧？大夫人都等着了呢。”
　　本是场欢天喜地的春日踏青，结果路上安安静静，南许和如桐大眼瞪小眼，大夫人和挽荟端坐着格外正经。
　　好不容易憋到布料坊，挽荟去看料子，掌柜的去后面库房拿新出的几匹好料子出来，南许憋得慌，还是忍不住挤过来，小女儿家模样，扯扯她的衣袖，撒娇问道，“娘怎么今日心情好，一起出来了？府里无事？”
　　大夫人瞥她一眼，没好气的，“春闱将至，你大哥闭门苦学，你爹朝上忙着，南坞的婚事二房上心得紧，灵楚和念儿在学塾，灵荣和南喆奶娘带着，母亲上山还愿了。都开春了，我还闲得跟深冬里似的，你倒清闲，打扮得俏丽出来踏青，也不知道喊喊你娘。”
　　南许赶紧凑近又是撒娇又是说好话，好歹是让她娘露出点笑脸来了，正好掌柜的捧着几匹布出来了，开春要裁布做衣，全府上下都要换新衣，又是一笔大支出。挽荟那定好了府中大多数下人的粗衣料，大夫人选了全家上下十口人的衣服料子布样，又让南许格外挑了几匹顺溜华丽布料拿去裁春日大袍。
　　“看今年是流行窄袖？窄袖是利落，不过还是没宽袖大气。”大夫人围着展出的样衣转了几圈，“那就窄袖两身，宽袖两身吧。”
　　“得嘞，不再看看这匹布，颜色不艳，深沉有层次，适合夫人您这样的大日子里穿，可得有气场了。”
　　她看了眼就丢下了，“太暗了，把人衬老了。”
　　南许张望眼，“祖母或是能穿？颜色也不错，”
　　大夫人摇摇头，“有身相似的，那身没见母亲穿过几回，许是不喜欢吧。”又伸手把捋了捋头发，撑着挽荟的手站起来，“那就这些吧，都送到府上，不用多交代吧？“
　　掌柜的忙不迭的迎着到两位到正门口，轿子还落在门口，门口挂了牌子封了店，没人能进来。他弯着腰恭敬的笑道，”那可不，夫人可是常客，哪能忘呢。开春裁衣服的府宅可不少，那咱顺永侯府的定得第一个送去绣房赶工，完了早日送去府上。”
　　她懒洋洋应了声，门前轿夫已经摆好了轿凳，站在一边候着等着人上去。
　　“老爷那身衣服最先做，赶着要穿呢，其他的不急。”
　　“明白了，夫人慢走，路上可得小心着。”
　　接踵又是几家店，南许本是出来打算看看珠宝玉器和胭脂，有喜欢的买点回去，末了就去长河边踏青游玩。但加上了大夫人，那就变成出门采办，一下花掉几百两，南许撑着下巴在旁边看，瞥了眼喜笑颜开的掌柜，心想可不得笑得欢。母亲亲自出门采办一年才一两回，每次出门定不会轻易回来，家家掌柜都知道这德行，可扒望着她来呢。
　　玉器坊里，南许挑了块漂亮翡翠，成色算上乘，虽然库房里还有几块好的，但她想着正好要给朱晔衣做腰坠，正好不花自个钱带块好玉回去。这次正好玉坊里新到了块难得的好玉，是块和田红玉，掌柜的笑得满面红光，说刚到没两天，还没传消息给几个爱玉的大家让人来看呢，结果正好赶上夫人亲自光临，也是缘分呐。
　　确实是块极好的红玉，成色质地都不差，红如血，漂亮夺目，一对比旁边的一堆都黯淡了下去。
　　大夫人拍板极快，“包下来吧。”
　　遇见也是缘分，何必错过。
　　掌柜的乐滋滋，来回跑得都轻快了些，南许看得直好笑，手上摸着清脆的翡翠，飞了思绪想着做怎样的腰坠好看。
　　还要搭朱晔衣那一身气质，真是够难的。
　　逛到过了午时才堪堪收尾，但两人都不饿，店家点心茶水连番上，生怕伺候不得当让主顾失了兴致拂袖而去，甚至南许想吃忶辰铺的翡翠云吞，伙计拔腿就跑，最后拎了个食盒回来，云吞带了两份，还顺带着带了忶辰铺的几个招牌小吃，最后出门时南许吃得肚子都圆了。
　　回府才发现，府中确实安静。
　　春闱就在即可，宋灵熹已许婚约，那此次春闱就更不能轻视，必得拿出好成绩来，不然丢了脸让人背后笑话。
　　一应玉器胭脂粉黛香料纸笔文墨玩意物新鲜物都分了类，按各院送去，南许出屋时一身轻松，回屋时后面跟了五六个人抬着东西，一进门丫鬟都明白了，带着小厮送去库房，然后分门别类登记在案。
　　她累得慌，也没力气出门踏青了，坐在榻上靠着矮桌叹气，“娘真是厉害，满当当一家都没放过，真是扫荡而空。”
　　如桐只笑，“那可不是，一家主母呢，要采购的可不少。”
　　“也太多了吧，以后我也要这样吗，真是挥金如土啊。”她扶着下巴叹气，实在想不出来以后自己是什么样的。
　　“那倒是不一定。”如桐摇摇头，一脸笑意，“得看，府有多大。”
　　南许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讲起这个来她还有些犹豫。当代纳妾仍是潮流，虽有人明确提出反对纳妾，但并不多有用，只是不纳妾的人虽不在少，但也影响不了其他人的看法。
　　她犹豫着，问，“我自然是不愿意，可确实没问过他……应该不会吧，我一点也接受不了和别人共拥有一个丈夫……”
　　她想想就恶寒，她要在后宅里天天为着这种事发愁？想朱晔衣今夜又去哪个屋，又准备纳哪门妾？
　　她赶紧摇摇头，“不行，这事得早点说，万一他存着这门心思呢。这事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如桃倒了茶进来，没听到前面，见南许义愤填膺模样，好奇问，“不可能什么？怎么了？”
　　如桐笑，接过茶来，倒了杯冷在南许面前，“说纳妾的事呢。”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荤素不忌，屋里长时间只有她们三个，不担心外人偷听，只要不出阁的都能探两句。如桃听了也用力点点头，抱着托盘可认真了，“绝对不能纳妾！姑娘这什么身份，顺永侯府嫡女呢！世子爷要是娶了咱们姑娘还想纳妾？那绝不可以，咱就和离！绝不手软！”
　　南许听得笑弯了腰，“还没嫁呢，怎就和离了？完了，以后给如桃挑夫婿可得谨慎着，咱如桃可是个狠心人，说和离就和离的。”
　　如桃羞红了脸，急得跳脚，“我给姑娘讲理呢姑娘还笑我！真是！反正姑娘嫁人铁定是得一生伴一人的，姑娘那么好，万万不能有什么屋檐下的姐妹，说得好听，可没什么……”
　　如桐喊她，“你小声点，生怕外面人听不见呢？”
　　如桃吐吐舌头，小了点声，“咱府里就算再太平，也是有动静的，只不过不怎么大罢了。”
　　谈起这个，南许倒是叹口气，“娘，也是受了委屈。谁不想独占一人心，伴一人到老。”她看了眼窗户，“不过是看开了罢了。”
　　不过是看开了罢。
　　谁又是大公无私的，不过是看开了，又死心了，另图所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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