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屋内温暖如春，果香浓郁还未散开，一进卧房又是一阵花香扑鼻而来。南许心急，先让侍女都退出去，然后指使如桃把床榻后面藏着的小盒子拿出来，小心翼翼把纸笺放进去，再藏好，随即去书桌前拿笔写字。
　　如桃跟着南许身边认得几个字，自觉边磨墨边扭头看写了什么。
　　南许坐在书桌前犹豫好久，笔拿了又放，墨干了又蘸，如此几番看得如桃都急了她才郑重下笔。
　　“好”
　　写完就放下了笔。
　　如桃惊讶，忙问，“姑娘怎么就写了一个字啊？不、不多回点吗？”
　　南许抱着脸惆怅，“这不是不知道回什么吗。回什么都不好，怕写多了显得我多不矜持都，写少了又写不完我想说的，还不如就会一个‘好’字，旁的都不说了。”
　　“好了帮我找个信封来吧，托人递到宁亲王府……诶，我要怎么递到宁亲王府去？好像连个认识的人都没呢。”
　　如桃也挠头，“对啊。世子爷那边是怎么送来的啊？”
　　南许想了会没想明白，先让如桃封起来，带着信封刚准备出门寻人，被门口候着的如桐一把拦下，如桐神色正经，一把按住南许，推她回房，又关上门。
　　南许疑惑，“怎么了？这个神情。”
　　“此事说来有些尴尬……姑娘可还记得世子爷身边的侍从？是唤作顾弘的。”
　　一提起名字南许倒是想起来了，“啊”了一声，“我记得，怎么了？”
　　如桐有些尴尬道，“顾弘在后门处等着…等着姑娘给回信，但今日将近年下了，御林军巡查严了些，正好在后门看到了顾弘，以为是什么鬼鬼祟祟的人，于是给抓了起来报给前院去了……”
　　南许扶额：“………………啊？不是吧？这么巧。”
　　如桐有些想笑又忍住了，道，“前院传来消息，请姑娘去一趟，大夫人在呢。”
　　南许捂住脸，“天呐丢脸死了啊啊啊我能不能不去啊，太丢脸了吧……”
　　如桃也忍不住笑出来，“这信倒是不必担忧送不出去了，人就在跟前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调侃我！”南许颤巍巍伸出手指控诉，“现在怎么办，我去前院会不会被母亲打死啊？”
　　“姑娘先去再说吧，大夫人是有分寸的。”
　　“行吧行吧。”
　　一路心惊胆战，南许裹着厚厚鹿裘跨雪到了前院，没看见顾弘，倒是一进屋子就关了门，屋内只留了母亲和身边的挽荟，如桐也跟了进来，如桃在门口候着。
　　她乖乖作揖，“母亲万安。”
　　“起来吧，过来坐。”
　　她慢吞吞脱掉狐裘，再慢吞吞走过去，试图拖延时间，结果被大夫人一眼看透，对方毫不留情面的指出来，“快过来，再慢也得面对的，做过的事就要敢当。”
　　南许难免委屈，“可我还没干过什么呢…”
　　大夫人笑，“那你还想做什么不成？”
　　“不是的，母亲你套我话。”她抬了抬眼瞧了眼母亲，神色还算温和，她稍微放下点心，拿了杯茶润喉。
　　大夫人清清嗓子，把玩着手上佛珠，“想必发生了什么你也是知道了，那小厮被我关在后面呢，我先给你个机会，发生了什么。”
　　南许心中一沉，知道母亲是想确定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看她和小厮答得是不是一样。
　　但本就没有什么，更何况朱晔衣一去守陵几个月，两人更是半点来往都没，可谓是清清白白，不过就是往日交集稍微多了些，旁的是什么都没了，她倒是不怕。
　　她放下茶盏，开口简单说了她和朱晔衣的事，说来简单，不过就是聊了几次遇到过几次，有些觉得不妥的便没说，说完后她敛下眉眼，又偷偷打量母亲。母亲坐在位上沉思，倒是一时没说话。
　　“那你觉得，世子爷为人如何？”
　　“为人？自是极好。”
　　大夫人蹙眉，又叹口气。“我对世子爷倒是……没什么不满的，毕竟是世子，即使是学武出身的也没人瞧不起他，不过身份还是贵重了点，日后又是御林军的人，皇帝器重，地位倒是不必以前了……”
　　母亲悠悠叨叨说了许多，南许听得一知半解，只好垂眸安静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所以，许儿，你若是真心上有他，届时能成也是好事，世子爷也是个好托付的，娘也不必担忧了，再在这满城郎君中为你挑选，那着实头疼。过去的事娘也不想再提，但还是要问一二。国公府那位的事，都处理得还好吗？”
　　南许沉思一二，“我已许久未与萧二联系了，先前想私下约他见一面，但他未答应，后来也一直没能见着。上次文国公府大婚，我在席上见着了他，瞧着精神不错，与我隔案对酒，像是放下了。”
　　“那便好。我也隐约知道，展颜公主和国公府那位有过婚约，不过知道人不多，取消时也是悄无声息，不过有知道的人就会有议论，我让灵熹不必在意，他也明白，没说什么。不过你们这……终究还是小心为上，牵扯颇多，许儿，你也知道娘对你期盼不多，虽平日约束你这约束你那，却也是希望你日后嫁得好夫婿，过上好日子。你看你姐姐，也快出嫁了，日后日子也难说，老宅那位小郎现下看着还是个规矩的，娘也是真希望她能过得如意，也别说出去叫是我们苛待了她的……好了不说了，你且回去吧，那小厮还在后面，有什么想说的话想交的东西都去吧，切记，日后行事要小心，今日是我在，能保得了你，万一是你父亲看家或是被有心人拿去说事，那可是丢了名分的大事。”
　　南许乖乖上去牵着母亲手听了好一会，最后用力点点头，退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暖气也随之溜走，她披着鹿裘，如桐在身后给她打理着，她叹口气，倒是没了先前那些个激动兴奋。
　　如桃过来给她系结，看她叹气，问道，“姑娘这是怎了，大夫人训斥你了？”
　　南许吹出口白气来，伸手拍拍脸，“那倒是没，就是……唉，不说了。”
　　拐个弯就瞧见了顾弘，她兴致不高，把信封塞给他便走了，只嘱托他小心带到，末了转身回去了。
　　她何尝看不出母亲的意思。母亲知道宁亲王府是户好人家，先前宫变时朱晔衣为掩护她说的心中有她此话也是被母亲听信了去，加之今日顾弘的事，虽不知顾弘究竟说了什么，但想必也没些个太关键的。一个侍从罢了，能知道多少重要的事。即使知道，顾弘是朱晔衣的人，哪敢随意在外面说出重要私事，定是随意挑了些杂事搪塞过去就是。
　　让她担忧的不仅是母亲的态度，还有朱晔衣那边的意思。
　　母亲是认为她与朱晔衣互相爱慕，互有情意，因着也不是坏事，只要不做出格之事，倒也不必规劝。而朱晔衣那边，她也琢磨不透那边的态度。她明了自己对朱晔衣有情意，却不知朱晔衣的意思。更何况，宁亲王府家大业大，毕竟是皇帝的亲叔叔，朱晔衣逐渐走入朝廷，宁亲王却早已年迈迟暮，他的意思不会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更多时候将代表宁亲王府的意思了。
　　母亲说的没错，朱晔衣迟早是要开府的。他的道路远远不止于御林军中，皇帝信用他，那他往日被埋没的才华将重新得以新生，焕发新的光芒，去到他该去的地方。
　　那么，她，到底在朱晔衣的路上，起到的什么作用。
　　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她裹着厚厚鹿裘，抱着手炉，心却不自主沉下去。
　　对啊，她到底是什么角色呢。
　　过路人？还是玩玩就罢，或是……能常伴身边的伴侣。
　　她尚不知，也不敢去问。
　　外人看起来他们关系尚好，可她自己却知道，哪有那般的感情。一别几月也未有书信，自幼年诀别后也是相遇不久，更何况朱晔衣如今地位也不同一般，即使皇帝的弟弟，也是红人。
　　至于那约好的骑马……
　　她头疼，回了屋子就躺下了，想不得那些事了，甚至后悔把信封给出去了，还是回绝了好，这般不清不楚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转念一下，她又觉得这凭甚的要自己去忧心去担忧，男未婚女未嫁，丢了这个未必下一个不会更好，她与朱晔衣之间清清白白，不过是普通男女关系，她所有担忧源头说到底还是不知道对方意思，又因为对方地位高升而隐隐不安。抛开这些，也没什么好忧心的，正常相处就是。
　　想了好一会，她又振奋起来，原地爬起来下床上榻拈糕点吃，如桃如桐看出她心情不好也没劝她别多出，还倒了杯茶给她。
　　“如桃，念儿在府里吗？”
　　“应该是在的，学塾都停课了，也没跑出去。”
　　“走，换衣服，去找念儿打牌，带上我那个荷包，今天不赢点钱回来我心里实在不爽！”
　　如桐终于放下心来，得，姑娘这算是自我纠结完了，算是看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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