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雨后的天清澈明亮，透着柔和的光。
　　南许拉着南念，下马车。
　　南念学塾一下课就在大门口就看见了南许南坞，过来接她去醉乡楼吃酒的。她在学塾时就被耐不住闲找了小厮去看榜的学子告知了家中兄长高中的事，替大哥乐得不行，一下学看见了两个姐姐更是高兴，笑吟吟扑过来。
　　此时已到了醉乡楼，到了才知今日有好几家都在此办了宴席，都是庆祝家中小儿高中，热闹得不得了。
　　偌大一个醉乡楼，连楼上的雅间都被包了下来，能在今日包下宴席的都是京中权贵，南许跟着父亲母亲后面挨个恭喜高中，说得嘴都渴了。宋灵熹意气风发，跟在父亲身边，收下一句句恭喜，满面笑容敬回去，一时场面热闹又融洽。
　　一直“恭喜恭喜”说了有一刻钟，才到了定好的席位，落座休息。
　　南许跟两个姐妹一起坐着，今日宋灵楚和四姨娘的两个小的都出来了，沾沾喜气。七姑娘南喆、八少爷灵荣都不及五岁，宋灵荣身子骨差点，总是生病。今天难得精神气足，由南喆牵着在位上坐着，傻乎乎笑着，吃着软糕。
　　南许平日与四姨娘屋里不熟，两个孩子更是少放出来，难得一见，此刻看着只觉得可爱，灵荣被南喆逗得大笑，一不小心呛着了，奶娘赶紧上来倒茶给他喝，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南坞也看着那边，侧过头与南许道，“灵荣也是个怪可怜的，说是娘胎里带下来的病，身子虚，但南喆倒是康健。”
　　“这确实。”南许点点头，“南喆能吃能喝，养得白白胖胖，倒是灵荣，瘦削些。”
　　“当年四姨娘生产，父亲母亲都不在府里。父亲被皇上派去苏州办事，当时生着病，母亲不放心就跟了去，一连去了大几个月。结果当年洪涝，一时都回不来，没赶上四姨娘生产。当时府里就二姨娘管家，老夫人盯守，谁知道四姨娘生产时惊心得不行，险些没生出来。”
　　“这事我倒是记不清了，不过确实记得四姨娘生产时多灾多难倒着实，屋里进进出出多少大夫呢。”
　　“还好现在两个孩子都安顺活着，荣哥儿虽体虚，也还不错，等日后身子骨养起来了就好了。”
　　南许点点头，细看着两个孩子，都是笑语晏晏，灵荣圆脸可爱，南喆精巧灵动……
　　嗯？南许一怔，又细看了眼。
　　南喆怎的是双凤眸？‘
　　稚子未张开，难看出脸型眸型，若不是恰好一个角度，南喆正捂嘴笑着，露出眉眼弯弯，眼角上挑，脸上独那双眸最明亮。
　　四夫人非凤眸，父亲更不是，灵荣则是圆眸，憨态可掬。
　　南念要夹那块玫瑰糕，拉着南许袖子让她帮忙，她只好收回视线，起身帮南念夹了块回来，自己也夹了块低头小口吃着。
　　应该只是看错了吧，还是想多了？
　　为什么会关注到眼型这种事……她之前在学塾里与一群不务正事的女伴们聊过，有个姑娘家羡慕她姐姐的凤眸，奈何她母亲是个圆乎乎的小鹿眼，连带着自己也是。当时大家伙都在笑话她，说她这脸型配鹿眼才是最好看的，若是凤眼反而失了那股憨纯气质。还笑说，你要是生了凤眸那反而是稀奇，说明你不是你阿娘亲生的，指不定是路边抱来的呢。
　　南坞拉她起来，小声提醒她说该敬酒了，于是南许收回心思举着酒杯，里面是不易醉人的桂花酿，甜丝丝，醉乡楼特制的，女儿家都爱喝。三个姑娘和对面坐着的南喆同举起杯子，恭祝大哥榜上有名，日后定前程似锦。
　　南喆俏皮，一双眸子灵动可爱，虽年岁小，但能看出日后定是个标致美人。
　　正拈着醉蟹准备拆了吃，雅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酒楼小二去关了窗户，敛起拂散的纱帘，双手灵巧将其盘起，两边自然垂下，供客人吃累了可转头瞧瞧外面雨景。
　　南许拿了器皿拆蟹，吃得半饱时盛了羹喝，吃得八分饱了，再和大哥唠几句，宋灵熹今日酒喝有些多，脸颊泛红，但还算清醒，笑着亲昵拍她的头，捏她脸，说又胖了。
　　南许嘟嘴生气，软软撒娇说你怎么净说些女儿家不喜欢听的，日后怎么寻嫂嫂呢。
　　没料到宋灵熹脸陡得红了起来，重重捏了她的圆脸，疼得南许赶紧拍他。宋灵熹醉意刚起，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的，放低了声音，“女儿子家，多大点岁数，怎么能天天把这婚嫁之事放嘴上，让母亲听到了又得被骂。”
　　南许吐吐舌头，手还摸着脸上那捏出来的地方，还是疼，肯定是宋灵熹喝多了不知轻重捏重了。她转头问南坞，“这里是不是红了？”
　　南坞吓了一跳，“谁打你了？这么红。”
　　南许瘪着嘴巴委屈，“大哥。”
　　南坞松口气，“那就没办法了，人家今天是主角，打了就打了吧。如桐，你拿手帕沾湿了给姑娘敷敷，这下手确实重了点，啧，是不是酒喝多了。”
　　南许赶紧点头附和，“应该是喝多了，我才提了一句未来找嫂嫂的事，他就气急败坏捏我。”
　　闻言，南坞脸色变化些许，南许看出不对劲，赶紧凑近问她，“诶？有点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快说快说。”
　　一闹起来连脸上疼都忘了。
　　几姐妹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去旁边无人雅间坐着，临走前被母亲每人塞了碗酒酿汤圆，吩咐道别惹事，南坞看着点。
　　南坞乖巧应话，然后三姐妹跑去雅间关上门说悄悄话。
　　“这事我也只是不小心撞到过一次，大哥应该没看到过，不过我要是说了你们铁定不能说出去的，万一最后没成……人家女儿家可怎么办，大哥也是没了脸的。”
　　南许南念都赶紧点头，催她赶紧说。
　　南坞屏息，将两人都聚过来围成一团，才小声说，“我前些日子从后门回来时，因为走的是巷子另一处僻静地方，夜里安静，我一个人也没掌灯，只念着后门就在不远处，快走着就到了。没想到到了后门那看到了马车，我还想着是谁呢，发现大哥从上面下来了……诶诶诶，你们轻声点，别嘘了，听我说完。那天大哥穿的是身墨绿衣裳，深色的。因为那身衣服是去年请裁缝特意做的，大夫人在席上说过，我印象特别深，说材质是西域织锦，金线是苏州裁缝绣上去的，还有……诶诶诶，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想听这个，反正就是那身衣服很金贵，但是大哥到现在都没怎么穿过，那日也不是什么隆重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会穿那身。然后马车上探出个头，正巧被马挡住了点，我看不见是谁，但肯定是个姑娘，那柔柔弱弱的声音我听着耳熟，但还真不知道是谁。那姑娘和大哥说了好些会，大哥表情真真是温柔，牵着那姑娘的手，临走时还说了句‘定不负你’。我记得可清楚了，躲在桐木后生怕被发现了，大气都不敢出……后来那姑娘回到马车，马车走了，大哥也就回去了，我在外面冷风里呆了好会才敢回去呢。”
　　南坞说完，剩下两个人都是咂舌，南许抱着羹深思，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想能是谁跟大哥见面。这京中的适龄姑娘要说多，还真不多，可一要细数，还真没多少。
　　她想了想道，“南坞，我们算算京中有几家还没定亲的姑娘。有些个虽还没递婚约，但是咱都心知肚明是许了人家的。我们一个个算，肯定能找出来。”
　　那可是大哥心许的人，大哥那么个书呆子都能说出“定不负你”这话，可见是上了心的，再说以大哥如今这身份地位，顺永侯府在京中算得是不小的地位了，放眼望去，无论是娶哪家的姑娘，除非是那公主殿下或许还有些不够格，其他的，都是妥妥的无二话。更何况如今秋闱高中，更是外面人都抢着要的。
　　南许扒拉着手指跟南坞一个个对，南念跟在旁边听，对到最后就剩下几个人，都是些不出名的清流人家的女儿，不熟，但也见过，勉强能记得是清秀模样，为人也多是和善。
　　“不过大哥怎么和她们认识的？也难得见上面呐，平日宴席上鲜少能碰上。这几家位分都不高，最多能来个打马球的宴席，大哥怎么认识的？”南坞疑惑。
　　南许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说不定是平时和顾三他们在外面玩时认识的？也难说，京城那么大，我们不常出去，他们不然，指不定在哪遇到了哪家姑娘，心仪人家，借机结识了，结下良缘？”
　　南坞觉得有理，点点头，但还是面露难色，“大哥有心仪人是好事，就是……母亲那或许……难同意，毕竟这位分实在不算高的，怕是……”
　　怕是配不上，届时嫁来了也是个受委屈的，毕竟娘家位分不高，嫁入高门之后难直得起腰来。
　　南许赞同的点点头，也面露忧色，“若对方是个知书达理也温婉贤惠的，或许求求母亲，还能成。若是个不错的，我们定也不会为难嫂嫂，就怕……再说吧，我们现在担心这个也是过早了。”
　　南坞点点头，转头看向窗外风吹雨打。
　　京城掩在琉璃窗外，偌大一个京城，此刻小得一眼就能看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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