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今日难得下午没刮大风，抬起头来看太阳也还算和蔼，他们一路走到前厅，走得慢，还绕了路，走的僻静路，什么都聊，杂七杂八的，谈笑风生，如桐在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看着前面姑娘仰头瞧世子爷的眼神，越发担忧起来。
　　不知姑娘自己知不知道，往往都是局外人清局内人糊涂，她觉着姑娘这次可能真是陷进去了。
　　她轻叹一口气，望着南许。南许侧头仰着看向朱晔衣，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着什么，脸上笑得正欢，眸子格外的亮，睫毛颤抖，划出温柔的弧度。
　　虽说，看着也是对不错的良辰眷属，但是毕竟对方是世子爷，且不说家世，那身份也是……如桐收回叹息，这等事还是由大夫人去担忧吧，姑娘开心就好。
　　走到正厅时，正好上了糕点，南许跑去拈了几块吃，耳尖听见旁边的在说甚夜市、戏耍的玩意，她凑过头去听了一嘴，只听到结尾，不甘心又拉着人问了问，才知道是今夜京中城东街上有夜市，虽然以往每天都有，但是今晚不一般，江南来的杂耍班子进京了，要在烹香楼外表演，多的是人想去看呢。
　　“不过，你们姑娘家自是不能出府的吧？外面人多，万一磕着碰着、或是遇到歹人了可如何是好。”那公子哥和南许属于点头之交，但关系还行，一挑扇子笑道。
　　虽无恶意，可南许听着不舒服，虽然转念一想也是，但觉得不甘心，“那我们就不能出去看夜市了吗？凭甚呢，我也想去看。”
　　对方笑道，“那南许你去求你母亲让你去看，或者找个公子哥带你去？你大哥呢，他就挺合适的。”
　　“算了吧，”南许咬了块饼，满脸嫌弃的，“我大哥那个懒样，宁愿在屋里窝着看书都不愿意走几遭，这往后迟早得成个大胖子，哪能找到漂亮姑娘嫁给他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小心被灵熹听到了，来寻你麻烦呢。”
　　“得了吧，不知道窝在哪呢。行了，多谢，我去寻我二姐了，闻兄自在玩呐。“
　　南坞和南念都坐在外面，抱着茶杯吃茶，戚娴坐在她们对面，三个人围成一团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南许奔过去，问她们谁想一起去看东街夜市的杂耍，本以为会有人响应，结果一个个都摇头拒绝，戚娴说夜里母亲不让放出去，南坞说有事，她估摸着是和那宋家公子幽会聊天呢，只得作罢。结果南念也不愿意，一问原因，竟然是功课还没做，明日还得去背书呢。
　　南许一下子垂头丧气，难不成真要去求大哥吧，真是一点也不指望他。
　　天黑得愈发早，晚膳也早，南许趁着吃饭时拐弯抹角去问大哥能不能晚上陪她出去一趟，宋灵熹一口回拒，“不行，我和顾三约了去湖边夜钓。“
　　南许叹服，夜钓这种爱好她以为只有她爹那样年纪的会有。
　　一顿饭吃得她毫无精神，南坞见她不开心，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去问问母亲？”
　　“我怕她说我。”
　　“问问总是好的嘛，万一呢。”
　　她犹豫着，夹着筷子顿了顿，往嘴里送了颗虾仁，含含糊糊的，“那我吃完饭去问问吧。”
　　用完膳后，还没开始送客，南许蹭到母亲跟前，路上还遇着了在与人喝茶的朱晔衣，悠闲得不行，她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蹭过去。
　　“娘，娘，问你个事。”她站在母亲坐的红木椅后面，偷偷搭着椅背探过头来问。
　　“什么事？”
　　“那个，闻郎说今日东街有夜市，来了个江南的戏耍班子，当地很有名的，来了京城演出，我想去看看……”她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几乎要听不见了，看着母亲的侧脸，愈来愈后悔怎么还真听了南坞的怂恿来问了……母亲怎么可能允许她晚上出去呢，更别说是夜市了。
　　果不其然，母亲蹙眉，“夜市？”
　　“嗯……”她低声道，有点不好意思的，“我还没去过几次，以前只在乞巧和过年时候出去过，有点眼馋……”
　　难得的，母亲没有立刻拒绝她，而是扭头想了想好一会，南许看着她的后脑勺，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见细细长长的簪子，镶着宝石的流苏垂下，落在乌黑秀发里，因为凑的近，还能闻见母亲身上好闻的皂香。
　　“你可有人陪你一起去？”母亲终于转回头来，看着她道。
　　南许一惊，母亲居然有答应的意思，但下一秒就萎了，没人答应与她一起去，她掰着指头数，“南坞有事，南念有功课要做，戚娴晚上不能出门，大哥约好和顾三哥夜钓……没人哪。”
　　母亲笑了，南许难得看到了她眼角的皱纹，很淡很细，随着笑涌上来，却不难看，多了分成熟的韵味，“那你说可能吗？大晚上一个姑娘家，身边就算带着侍卫我也不放心你去，更何况东街人多，又乱，你身边没个人陪着，娘怎么放心让你去？”
　　南许尽力捕捉到一点关键信息，“那就是有人陪我去就行？”
　　“那可以，你难得提个想法说想出去，要出去就去吧，别惹事，过了今年你就要论婚嫁了，可不能再这么随心所欲了。”
　　“啊，那好，娘，我要是找到陪我去的人了就让如桐来知会你，若是没有……那就算了，我先去找人啦。”
　　南许兴致冲冲的，挂着满面笑，风一般跑走，母亲在原地坐着，瞧着那兴高采烈的背影，无奈含笑摇了摇头，挽荟自一边上前，“大夫人，要去送客了。”
　　“嗯，走吧。”
　　实际能找的人也不多，南许冷静下来想了一圈，她相熟的人虽多，但关系很好的却不多，要真寻人还真难……她正想着，余光瞧见个红衣裳的，红得厉害，与那落叶颜色倒相似。她眼睛一亮，红衣服，朱晔衣！
　　她寻了一路，生怕朱晔衣已经走了，还好最后看到了他耀眼的一身红衣，正巧站在灯笼旁，低头与宁亲王妃说着话。
　　她长舒一口气，特地站在原地理了理头饰衣裳才迈腿走去。
　　“见过宁亲王妃，见过世子爷。“她弯腰作揖，含笑道。
　　朱晔衣负手站着，一身红衣被身后灯笼衬得线条柔和，连长发都染上了光晕。宁亲王妃和蔼笑着，问她，“可是有什么事找晔衣哪？”
　　南许有些害羞，但为了今晚能出去看杂耍，毅然勇敢道，“我……我想问一下世子爷可有空、有空陪我去、去夜市逛逛……”
　　本以为自己胆子挺大，结果一开口声音细如蚊，越来越小，被含笑的宁亲王妃盯着就更不好意思了，加之连朱晔衣也跟着笑，两个人齐齐对她笑着搞得她瘆的慌，越发不好意思。
　　听完南许的话，宁亲王妃倒是笑了，转身拉了拉朱晔衣的袖子，“诶，许丫头主动找你，你还不赶紧答应。”
　　母亲的意思显而易见，更何况之前也说过些话，朱晔衣本不想顺着下去让母亲误会，但又不好拒绝南许，谁知道她是有什么其他事，或是真心想让自己陪去夜市，只得无奈道，“南许姑娘亲自邀我，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南许闻言一兴奋，有些激动，说话都有些没注意分寸，赶紧道，“那多谢世子爷了，我先回屋换身衣裳，等等来找你呀！”
　　说完就跑走了，跑了两步意识到后面宁亲王妃母子俩还盯着她看呢，连忙收敛步子乖巧迈着小碎步走着，却仍听到了后面传来的低笑声，还有模糊的宁亲王妃的笑声话语。
　　走远了就不必在意了，南许高兴得要飞起，如桐看见了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过去，吩咐道，“如桐你快去跟母亲说，说我找到伴了，朱晔衣答应陪我去夜市了。你快去和她说，说了回来换衣服，我先去换身素雅点的，这身太艳了，不合适……你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去！”
　　如桐稀里糊涂，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就是离开了没一会功夫就出了这茬子，去夜市？还是和世子爷一起？
　　她被推着转身去大门找大夫人，南许拉着如桃回屋换衣裳了，她还有点迷茫，边走着边想这进展也太突飞猛进了，感情大夫人已经提前知道姑娘和世子爷的事了？
　　南许的素净衣服不多，即使是素净，但料子无一不是上好的，多是苏绣或是蜀绣，都金贵着，南许挑了半天，没挑出来，干脆换了如桐的一身粗布衣裳，淡蓝色上襦，深蓝色下裙，外面披了件马褂子，拆了一头珠宝，只素素插了根钗子。
　　如桐也禀报完回来，没说什么，只也跟着换了身衣服，就跟着迫不及待的南许去了后门。
　　虽然没说，但他们都默认在后门见面。南许一拉开后门，就看见朱晔衣靠着马车旁，牵着缰绳，闻声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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