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门邪理

　　宋清宵浓眉大眼，然余下五官堪称清秀。身型却又健硕，各方面都比梁夜大了不止一号。
　　宋清宵手臂牢牢禁锢梁夜，旁人瞧着是揽肩而行，实则梁夜是被他夹着朝里走。

　　梁夜两下活动胳膊，未能甩开宋清宵，却也清楚感知到宋清宵制服下肌肉坚硬如石。
　　梁夜不愿在大庭广众与他撕扯，脸上挂着假笑随他了。

　　禁闭室外站岗的警员，向二人立正敬礼，随后打开大门。

　　宋清宵终于松开梁夜，朝里一伸手，野性又绅士道：“梁兄，请。”

　　“二哥！”正在伏案发愁的石宇惊喜起身，椅子随着他的动作摩擦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梁夜眉头微蹙，打量禁闭室的大铁门，“宋总捕不会谋划着连我一起关了吧？”

　　“什么话。”宋清宵撇嘴轻笑，快步躺上单人床，心情大好：“为了打消梁兄的顾虑，本总捕自愿作为人质，在这儿陪着二位。梁总早些替令弟写出检讨，我们也好早些出去。”

　　梁夜不知宋清宵得意个什么劲儿，似笑非笑缓步而入。

　　石宇唤他，“二哥，你怎么来了？”

　　“你头天上班，二哥来看看。”梁夜放下怀里的法棍与糖炒栗子，为他扣好风纪扣。摆出当哥哥的样子，夸赞道：“三儿穿这身衣服，精神！”

　　大喇喇躺在小床上的宋清宵垂眸领口，偷偷将自己的风纪扣扣好，想来探员的制服不会比总捕的制服精神。
　　坐起身，翘着二郎腿点燃一颗香烟，边吞云吐雾、边看他们兄友弟恭。

　　宋清宵很爱看梁夜笑，可惜梁夜对所有人笑，就是不怎么对他笑。好不容易给个笑脸，也不是什么好笑。
　　宋清宵在烟雾缭绕中反思，是否得罪过这位美人而不自知。

　　梁夜听了石宇被关禁闭的个中缘由，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顶撞了上司，“宋总捕。”

　　“诶。”宋清宵掐掉了香烟，睁大眼睛、抿起嘴巴，歪过头，极力表现温柔纯良。

　　然而他眼睛本身就大，再睁大，梁夜几乎以为他在阴阳怪气的对自己发怒，故而不悦道：“我觉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关了禁闭就没写检讨这个必要了，您说呢？”

　　“嘶——”宋清宵倒吸一口气，做出为难状，“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报到当天就敢顶撞上司，可见是个刺头。不挫挫他的锐气，以后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了？”走过来搭上梁夜的肩，叹道：“梁兄啊——，如今世道乱，长官不好当。”

　　梁夜瞟了眼宋清宵放在肩上的手，转移视线到石宇的检讨上。
　　纸上短短三行，错字百出，且语句不通。
　　“老三，不是二哥说你，上了这么多年学，一份检讨都写不出来？”

　　石宇委屈：“我这些年看的是德文，写的是德文，难免提笔忘字。”

　　“晚上到我那儿拿几本书回去好好读读。”梁夜挽起袖口，已然是要为他代笔了。

　　宋清宵拉开对面椅子，准备欣赏美人书法。
　　梁夜却拿起法棍，慢悠悠开始用餐，“我这一日只喝了白粥，这会儿饿了。”

　　他吃相斯文，宋清宵一样爱看，笑眯眯道：“来杯咖啡顺顺嗓子？”
　　梁夜不和他客气，“叨扰了。”

　　宋清宵到门外交代一番。
　　不消片刻，警员送来两杯热咖啡。
　　宋清宵一杯，梁夜一杯。

　　梁夜见石宇只能在一旁干站着，便将桌上瓷缸里的水扬到墙角，匀半杯咖啡给他。

　　“谢谢二哥。”石宇打心底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二哥对他更好的人。

　　宋清宵也羡慕他的福气，“要有这么个哥哥时不时疼疼我，我死都值了。”

　　“宋总捕是做大哥的，哪能给人当弟弟？”梁夜吃了法棍、喝了咖啡，又伸手进糖炒栗子里。

　　宋清宵凑过来，做小伏低，亲昵道：“二哥。”

　　“快别，听着折寿。”梁夜咯咯笑，赏了宋总捕一把栗子。

　　宋总捕也笑，坐回身、低头剥栗子。
　　栗子入口，甜到心里，“原以为梁兄这些个吃食是买给令弟的，结果大半进了你自己的肚子。”

　　“自家兄弟，不必见外。”梁夜擦净手，端坐桌前，动笔写字。

　　宋清宵抻脖瞅，梁夜这两笔刷子，实在算不上美观，瞧了两眼便不再看了。

　　自从梁夜改换身份、告别过去，就打算改做一个文化人。
　　读书、读很多很多书，胸中成功有了墨水，可这墨水想要再流到纸上可是费了大劲了。

　　好在他慢慢看顺眼了自己的丑字，并不为之苦恼。
　　且他平日里提笔最多的签名，‘梁夜’二字写的相当不错，隔三差五有人夸，他如今一写字便陷入自我陶醉。

　　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梁夜写出了自豪，认为自己是个有学识的文人墨客。想到这一切源于自己的后天努力，又觉得自己非常上进。

　　宋清宵见他写检讨都能写美了，暗暗感到有趣。

　　俩人都自得其乐，唯有石宇一人对此氛围大惑不解。

　　梁夜意犹未尽写完检讨，交给宋清宵。

　　宋清宵看了看，转手递给石宇，“抄一遍。”

　　“是。”石宇接过。

　　宋清宵对明显不耐烦的梁夜解释道：“理解一下，要放在院里公示。”

　　梁夜抬腕瞧时间。翘起腿，默默剥栗子。
　　宋清宵点燃香烟，看他吃栗子。

　　香烟燃尽，宋清宵没头没脑说了句“你白，穿什么都漂亮。”

　　巧了，梁夜也这么想自己，不走心道：“宋总捕若是不黑，也定是个相当漂亮的人。”

　　“我不黑，我是晒得。”宋清宵为证‘清白’，宽衣解带。

　　梁夜哼笑一声，坦荡看他要脱到哪一步。余光瞟到打开的窗户，冒出趁他不备将衣服扔下去的邪念。
　　后一想，这楼里楼外都是宋清宵的人，真把他惹急了，自己必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宋清宵打了赤膊，难过的发现上身经过盛夏摧残，也瞧不出本色。他又不能当着下属的面，脱了裤子，给人看屁股。

　　“唉……”悻悻穿上衬衫，套上制服，宋清宵说：“捂一冬，明年开春你再瞧。”

　　梁夜笑笑，没有接话。
　　往日觉得宋清宵这人怪，具体哪里怪还说不上来。

　　这会儿恍然大悟，宋清宵二十多岁的人，且贵为法租界总捕，却总像七八岁不招人待见的孩子。
　　关键他同别人不这样，只同自己这般。

　　梁夜把这归结于自己的人格魅力，再看宋清宵他长时间不招自己待见，属实可怜。
　　“家弟往后在宋总捕手下就职，宋总捕难免费心……”

　　没等梁夜说完，宋清宵摇摇头，“他的职位，轮不上我费心。”

　　“……”梁夜春风般温和的笑容僵在脸上，缓了缓，换上假笑：“不费心甚好，我就不必破费请你吃饭了。”

　　“哎呀呀！”开天辟地头一根橄榄枝，宋清宵受宠若惊：“费心、费心、我一定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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