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常

　　洪程程看见岑明脸色严肃地耸出这么句话来，愣了一下就笑：“别叫我姐，叫老了。我管你直啊弯的，赶快过来给老子抱一下。”
　　好容易倾吐一回心事的岑明可怜，憋那么大的劲儿说了个困扰多年尚无定论的大问题就被这么粗暴轻浮地堵了回去。惯常认认真真对待一切问题的岑明惶然无措，站起来在屋子里游走，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不明白！你、你不能再抱我了……我不是完全直的，你这样……”岑明急得语无伦次。
　　洪程程屈着一条腿坐在岑明床沿儿上，还带着笑：“我也不直啊。”
　　岑明脑袋“嗡”的一下，在墙角停下来，看一眼带笑的洪程程，才明白过来她当自己找借口、开玩笑。
　　岑明又气又急：“你别胡说了！我认真的！”
　　洪程程笑模样未散：“谁胡说了，我就是不直啊。”
　　岑明不信，她不敢信。这话本来歧义就多，虽然大家都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你要硬按着玩笑意思理解谁也说不出错。
　　实实在在的地说出来“我喜欢女孩子”呢，岑明不会说。因为岑明自己也不确定或者说不愿意确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发自内心的觉得很讨厌被标签化束缚住的人格，最后只能给自己一个模棱两可的定义。
　　岑明平日很满意这种定义，然而到了有血有肉的人面前，才觉得这些想法一瞬间苍白无力。
　　谁不愿意自由地去喜欢或者被喜欢呢。可是到了自己身上，一贯鼓吹的自由却变得那么可怕，所有平日隐匿的枷锁都出来，钳住岑明叫她动弹不得。
　　岑明靠在墙角，藏在了阴影中，轻轻地说：“你别碰我了。”
　　洪程程不再说话，深深看了岑明一眼，起身走出了她的卧室，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门关上落下一片阴影，岑明站在里面觉得委屈的想哭。自己为了两个人都好才说出来，结果她不仅不当真，还拿这个开玩笑，把自己当个小玩意儿似的玩。
　　岑明扑在床上，拿被子盖住了自己。
　　好累啊。

　　第二天岑明出来洗漱的时候看见那一大束玫瑰不见了，洪程程的房门还是管得紧紧的。岑明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只想着不知道这人吃没吃药。
　　照样下去背了会儿英语吃了早饭，想想又买盒热牛奶揣着，去实验室前抽空回了趟公寓。洪程程果然还没起，岑明愁肠百转，最后发消息给赵璇拜托她叫洪程程起床。
　　赵璇回的很快：“你们俩怎么这么怪？？”
　　岑明：“少废话，跟她说早餐放桌上了，趁热吃。还有别忘了吃药。”
　　赵璇：“？？？我不明白，你自己跟她说不行？”
　　赵璇：“你这么殷勤简直跟我男朋友头一回跟我睡的时候一样。”
　　岑明：“……滚，小洪昨天胃疼去医院了。”想了想又加上句：“这人起床气重，我不敢惹。”
　　赵璇：“我就敢惹？”
　　岑明不想多说，敷衍道：“你不在她气不着你，帮帮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赵璇：“行吧，你欠我一回啊。”
　　岑明：“回来给您捶背。”
　　赵璇发个猥琐表情包：“给姐姐抱一下吧么么哒~”
　　岑明回：“死心。”
　　岑明站在门口听见洪程程屋里叮叮当当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来，又听见洪程程抓狂的骂人声，知道醒了，轻轻开了门走了。
　　洪程程一边喝着牛奶气还不消，骂岑明：“矫情鬼，来这一套。一边叫我别招惹她一边搞温柔体贴，自己当圣人我可不就得当小人？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啊？”
　　骂了也没人听，洪程程又不是个很爱刨根问底的人，胃里熨帖了，气也平了，就平平常常地上班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岑明都趴在实验室里，不是工作就是写论文，顾不上跟洪程程打擂台。洪程程也不来理她，自顾自地鼓捣自己的事情，有时候跟李挚一起聊聊天；赵璇还没回来，岑明是彻彻底底地清静了。除了两人独处时气氛有一丝丝尴尬，洪程程有时候用疑惑而探究的眼神看看她之外，安静得叫人发慌。
　　没人招惹的岑明按理说是遂了心，可是她却又浑身不舒服起来。下了班想回去又怕寂寞，想去招惹招惹洪程程又不好意思，岑明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给自己刨的坑了。
　　其实就半年的话，不说清也很好的。
　　怎么出格儿日后都没麻烦。
　　何必那么讲究的一切都得清清楚楚呢。
　　岑明有点蠢蠢欲动又谴责自己实在不是个东西，居然饥渴到不顾原则。
　　脑子这么想着，手上却鬼使神差地给洪程程发了个消息：“晚饭吃的什么？”
　　洪程程接到消息愣怔一下，既高兴这犟驴开了口，又始终弄不明白岑明到底想怎么着，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还没吃。食堂今儿大鱼大肉的，不敢吃。”
　　那边又没了动静。
　　洪程程气得砸桌子，一句两句的，到底想说什么？！说清楚能死？！
　　半个钟下去，门铃响，洪程程以为是李挚来了，系着睡衣带子慢腾腾往门口走：“不是说要追剧不过来了？”
　　一个穿着粥店工作服的大叔站在门口拎着个盒子：“洪女士？”
　　洪程程忙掩住衣襟伸手去接：“我是。”
　　大叔笑眯眯：“您的粥，请慢用。”
　　洪程程：“……”
　　上次那家粥店的外卖，山药百合红枣粥熬得软烂甜糯，配着香喷喷的南瓜饼，让人闻着都舒服。
　　洪程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近胃不好这件事统共没两个人知道，脚指头也想得出谁订的餐。洪程程给岑明发消息：“你买的粥？”
　　估计岑明在忙，好一会才回：“啊，好好吃饭，要不胃疼起来又麻烦我。”
　　洪程程又气又笑，回她：“麻烦不着你，我找个男朋友去，劲儿大还不用我自己下楼。”
　　岑明又过了一会儿才回：“有本事你倒找去啊，省的在这儿气我。”
　　洪程程喝着粥，问她：“外卖到不了这儿吧？你怎么订的？”
　　岑明发过来一个名片，说：“上次觉得味儿不错，加了店主，跟她直接下单。”
　　洪程程发个亲亲的表情包给她，回头也加了店主。
　　嗯，味道其实真挺不错的。
　　岑明在实验室磨磨蹭蹭，看看日程表，考试时间不到一个月，听写都还过得去，然而口语确实是个麻烦。接下来要不要全部改说英语呢……岑明认真思考，嗯，会被打。
　　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岑明盘算着，来这儿之后几乎没休过假，月底中秋加国庆估计能放好几天。正好去考试顺便回学校一趟拜访一下老师，请他们写个推荐信。
　　自己这个没出息的打从学校仓皇跑掉之后就没联系过任何老师同学，就连自己的导师问也含糊过去，想来想去愧疚不已，趁这回去道个歉吧……岑明想着，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犹豫地在日程表上画了个圈又打个问号。
　　洪程程喝完粥收拾了桌子，在客厅看文件，岑明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完。
　　岑明感觉到室友看自己一眼，心一横，厚了脸皮磨磨蹭蹭走到洪程程身边坐下，调整一下心情，竭力用最正常的语气问：“这两天胃好点儿了吗？”
　　洪程程本来看她犹犹豫豫就觉得气，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岑明甫一开口又想笑，那语气里七分故作正常两分尴尬还夹杂着一分不自觉的讨好，谁听着也别扭，偏这犟牛不自知，还觉得自己很正常。
　　没前情估计也没后果，洪程程到了这会儿也不明白岑明演的哪出戏，虽说隐隐的也有点觉味儿，可人家不明说自己就想太过了总有些自恋的嫌疑。何况洪程程也不是个爱多琢磨的人，只按本心爱憎行事，觉得岑明可亲就亲近，觉得抱起来舒服合拍就抱，没有别的花花心肠，既然人家说了不让抱，那就不抱。
　　母胎solo至今不是没理由的。
　　凭的自己的本事。
　　洪程程搭着岑明的话，你一言我一语，除了见面那几天俩人头一回在完全没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完成了一场对话。洪程程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老想揉一把那颗圆乎乎的脑袋再按按软绵绵的小肚子，想想又忍住，憋得手心痒痒。
　　岑明不自觉，看见洪程程动来动去还以为又不舒服，把自己几天前的独立宣言忘了个干净，拉过她的手认认真真教她哪些穴位止痛，哪些穴位怎么按一按对身体好。
　　洪程程心想：“不让我碰你，你自己倒碰的欢。”又一想，说不定这不给碰的毛病打她这儿就给治好了，心里顿时成就感爆棚，心情也好了，笑吟吟地听着岑明给她讲。
　　聊着聊着洪程程又好奇：“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我看你胃挺好。”
　　岑明愣了一愣，忽然低了头，有点尴尬的样子：“嗯，以前有个朋友，胃不好。一疼起来就发脾气，我刚开始不知道怎么做，就知道傻站着。然后那个朋友就叫我去弄这个弄那个，慢慢知道了。”
　　有个朋友。
　　叫你弄这个弄那个。
　　是不是还叫你按摩啊。
　　洪程程突然觉得生气。哦，原来不是真的谁都不碰谁碰都不行，也有行的啊这不是。
　　好在洪程程养气功夫好，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还是笑吟吟的：“你这朋友把你教的挺好啊。”
　　你敢说是你就给我瞧着。
　　岑明毫无察觉，还感叹道：“是啊，她们教给我好多事情，人都可好了。”虽然……算了，不去想了。
　　们？？？
　　洪程程笑着站起来，说：“不早了，我睡觉去了。”
　　岑明有点突然，也跟着站起来：“哎？哦，那我洗漱去了。”
　　洪程程忽然一把抱住岑明，狠狠地在后背上锤了几下。
　　岑明懵了，缓过来也不生气，就是疑惑：“哎？？你怎么了？”
　　清爽的薄荷气息喷在岑明耳边，带着点笑：“我看你可爱啊。”
　　岑明耳朵慢慢红起来，又想推开又舍不得，就红着耳朵站在那里，说：“那你锤我？”
　　洪程程又抱又蹭，满足了才松开，揽着岑明脖子，笑里带着点凶狠。
　　岑明被她笑得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步。
　　洪程程松开她，命令：“去洗漱。”
　　岑明呆呆的，听话地进了洗漱间。刚拿出牙刷，洪程程忽然闯进来在她泛红的侧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吧唧”一声，相当响亮。然后这作恶的人就扔下瞬间红了脸的小明扬长而去，头都没回一下地回了卧室，甚至锁上了门。
　　岑明红着脸，慢腾腾地刷牙，心里胡思乱想。
　　哎，这怎么回事呢。
　　前两天不挺君子的吗。
　　可是，我好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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