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常

　　秋天阳光明媚，透过一整扇落地窗晒得暖融融，岑明闲着的傍晚常常安安静静地坐在飘窗窗台上看书发呆，做些论文材料的整理。
　　待在卧室时间长了，洪程程也好奇起来，在某天终于忍不住敲开岑明的门之后发出了羡慕的喧哗声，然后把自己的抱枕和工作一起挪了过来，还添置了一张小木桌子放在窗台上。
　　岑明本来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非常见不得自己的卧室被别人入侵，可是想一想当初是自己很不道德的趁室友没来占领了这间采光好的卧室，心里又有些些心虚。于是岑明有点狗腿的欢迎了洪程程共享窗台，反正学习工作起来都是安静的人，除了洪程程仍旧没有放弃把岑明不愿被人碰的毛病拧过来的想法，其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岑明甚至难以启齿地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也并不抗拒洪程程有意无意的碰触。
　　说不通啊。岑明疑惑地思考，还跑去暗戳戳地接触了一下赵璇和李挚，果然还是尴尬不舒服。也许小洪有特殊的拥抱技巧？岑明思忖道，也许是小洪真的很亲人，像大型犬似的，它们天生撸起来就很厚很软。
　　岑明站在办公室里看对面，知道洪程程就在那间办公室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些人里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产生更亲密的关系的话，那也只有小洪了。
　　小洪我可以的。
　　但只能是露水情缘，当不得真。
　　毕竟灵魂上不是一种人。
　　岑明暗暗笑自己瞎想，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拿起英语复习资料认真学习。
　　秋天一到，各种申请材料的准备也突然紧张起来。8月底的GRE成绩不错，岑明开始努力复习英语，打算在11月中旬前把托福搞定。已经在读博的朋友发回来的抱怨又让岑明觉得头疼，忍不住担心起自己万一申请成功就要过的悲惨生活。
　　然而不去读又仿佛对不起自己，岑明暗暗叹气，最后破罐子破摔：嗐，未必能通过，瞎想些没用的。
　　这么一想岑明放松多了，通过了就去读，没通过就换个正式一点的工作去做，小日子也能过得很舒服。放松了的岑明又稍微活泼了一点，眼睛里又开始亮亮的有了神采。
　　洪程程看见这小孩儿终于又活泼起来，放心了许多。又发现这孩子个性虽然很讨厌，可好在脾气软，怎么玩都不大真生气，真生了气哄一哄也马上就好。洪程程把她当成了新玩具，每天招惹一下再顺顺毛，投喂投喂零食，乐此不疲。

　　又是一个周末，岑明难得早起，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那一大束玫瑰，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舒服。
　　明明赵璇她男朋友送花过来的时候自己也很高兴嘛，花什么的谁不喜欢呢。
　　可是送洪程程花的这个人，不知道怎么的，感觉有点讨厌。
　　岑明想起洪程程拿到花的时候有点惊喜和错愕又有点不好意思和尴尬的表情，切。
　　可是人家从小跟小洪一起长大的，喜欢她也不是什么秘密，刚来的时候就又送水果又送零食的，茫然无知的岑明还跟着一起吃了不少。
　　小洪这人也是，不喜欢人家还要接受这些东西，不会有点过分吗。
　　洪程程也无奈，自从她跟岑明解释了送东西的人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一个男生之后，岑明就一直用谴责的眼光看着她，也不说话。
　　洪程程也跟那个男孩儿说了好多遍不做他女朋友不要再买东西，那个男孩儿依然如故，她又不想就这么失去这个老朋友，居然就用这么尴尬的模式相处下去了。
　　结果岑明听了，只是很僵硬地说：“哎呀，今天的英语还没做，我先回卧室做题了。”就看似平和地回了卧室，还把门反锁了上来。
　　怕是只有岑明自己不觉得自己反常。
　　可是她气个什么劲儿的？洪程程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不厚道，但是也轮不着别人来judge啊。关你屁事。
　　岑明这个气来得不同寻常，洪程程怎么哄都不管用，最后干脆连门也不开了。洪程程烦躁极了，我纡尊降贵地哄你，你给我来这一套？行啊，那就气着呗。洪程程找了个瓶子，明明白白地把那束玫瑰养起来，还跟赵璇李挚笑嘻嘻：“好香啊，看着就舒服。”
　　岑明出来接水，挂着一脸礼节性微笑，点点头跟三个人致意，端着热水又回去了。
　　“咔嗒”一声，门又锁上了。
　　赵璇李挚面面相觑，问洪程程：“小明怎么了？”
　　洪程程没好气：“我怎么知道。”
　　赵璇搂着洪程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吵架了？”
　　洪程程冷笑：“那也得大学霸愿意跟咱吵啊。”
　　李挚点评道：“俩暴脾气，不好办。”
　　赵璇看这俩人不好处理，也不再多说，玩了一会儿就拉着李挚回去。洪程程还留人呢：“再玩会儿？还早呢。”
　　赵璇李挚：“不了不了，早休息吧。”
　　洪程程起身送她们，赵璇犹豫一下，还是小声说：“程程，小明还是个小孩子脾气，这几天又准备考试，可能又累又不开心，你也稍微理解理解。”又怕洪程程生气，劝道：“有什么事就说开，别生闷气啊。”
　　洪程程吃软不吃硬，想到岑明压力大就有点心软，也放平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说，是岑明发脾气不说话，我能怎么办？哄好几回了都。”
　　赵璇也不知道怎么办，叹口气摆摆手，惆怅地走了。
　　岑明生着气，学习也学不进去，早早洗漱躺下睡了。早晨起来也躺不住，拿着本单词书走到客厅里，结果又看见那一捧花，心里抓心挠肺地难受。
　　岑明不明白自己。
　　自己不是个管闲事儿的人啊。收别人东西让她收啊，漂亮女孩儿想要个备胎好像也常见。道义上来说当然不对，可是感情来说——小洪的成长环境似乎决定了这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那这些行为也说得通。
　　可还是不对！
　　可那也不归你管。
　　两种声音反复辩驳，岑明心烦意乱。
　　等等，自己是在嫉妒吗？嫉妒小洪？好像不是。那么就是……
　　岑明猛地站起来，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她以前所未有的利索换了衣服，捏着单词书到楼下小花园里背书，想用学习压住自己不敢想的事情。
　　学习真的快乐，岑明一边背书一边告诫自己，谁都别招惹，反正半年后就不见。回去活活泼泼地打个招呼这事儿就算翻篇儿，岑明背完书，慢悠悠去食堂吃了个早饭，想了想顺手买了盒热牛奶和面包回去。
　　岑明回到1111门口，深吸一口气，在脸上提起个阳光的笑容来，打开了门。
　　洪程程蹲在饮水机旁，双膝顶住胃，脸色苍白，看见岑明回来，抬头看了一眼她，没吭声。
　　岑明傻了眼，问：“胃疼？”
　　洪程程再也撑不住，说：“倒杯热水给我。”
　　岑明忙扶她靠在沙发上，又倒了热水，突然想起有热牛奶，摸出来递给她：“喝这个。”
　　洪程程接过来小口小口喝着，白着一张脸还不忘吐槽：“开金口了？”
　　岑明气得翻个白眼不说话，出去打了个电话，看洪程程还疼得难受，坐下来拽出她的手给她按摩内关。
　　洪程程也不怼人了，靠在岑明身上让她按，说话有气无力：“岑小明，我要去医院。”
　　岑明闷着头：“知道，叫车了，你老实点儿别乱动。”
　　洪程程嘴硬：“就动，你管我。”
　　岑明不说话了，给她按一会儿穴位，又接个热水袋让她捂着。手机响起来，岑明看她一眼：“能不能自己走？”
　　洪程程试了试，扶着沙发站起来，岑明给她拿了件厚点儿的外套，扶住她下楼。
　　洪程程还唧唧歪歪：“走不动怎么办？你背我。”
　　岑明烦得很：“把你扔下去。”
　　说归说，却很小心地把洪程程扶稳，担住了大部分重量。
　　洪程程又问：“我钱包拿了吗？里面各种卡和身份证。”
　　岑明说：“闭嘴，操闲心。”
　　洪程程就知道都带好了，一边忍着疼一边想笑，这种别扭孩子也是少见品种呢。
　　到了医院，岑明很快办好各种手续，陪洪程程看了医生。医生说：“急性胃痛啊，问题不大，开个药吃一吃，主要还是注意饮食。”岑明瞪洪程程一眼，早上赖床不吃早饭，整天吃零食不正经吃饭，这会儿可挺舒服了？
　　洪程程不以为意，就是听说接下来好久都要饮食清淡苦了脸。
　　岑明又去拿了药，到中午才出医院。
　　洪程程疼过去了，精神好了一点，看看自己在市区，有点期待地说：“中午吃什么？”
　　岑明没什么表情：“粥。”
　　洪程程有点失望：“哦。”
　　找了家粥店，岑明给洪程程点上粥，自己出去了一会，拿回来一份kfc。
　　洪程程：“？！我喝粥你吃鸡？”
　　岑明冷着脸：“我又不胃疼。”
　　洪程程：“你有没有良心？？我闻着这个味儿喝白粥？”
　　岑明还冷着脸：“自己作的怨谁？”
　　洪程程来了气，本来就病着没好脾气，冷笑着说：“怨我朋友吧，老寄零食过来，不吃也挺浪费的。”
　　岑明如一盆冰水浸过，早就忘了自己早上是怎么自我开解的，一秒黑了脸，泄愤一般咬着自己的炸鸡，却一点儿滋味也尝不出来。
　　就这么冷着吃完了饭，岑明叫车带洪程程回了公寓。
　　洪程程进门就拿起手机，声音死水无波：“多少钱，转你。”
　　岑明心里硌得难受，知道小洪常给家里老人寄钱，手头并不富裕，结果能接受那个男生的礼物却连这个都要跟她算清楚。静了一静，岑明说：“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别忘了吃药。”
　　说完转身进了卧室，又怕小洪心情不好影响身体，动作轻轻柔柔，门都没敢锁。
　　洪程程坐在客厅里想了又想，恍然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分。明知道岑明认死理，道德要求特别高，估计是特别看不惯自己吊着人家这种做法所以生气，自己还老拿这事儿刺激她，是挺不好的。
　　想明白了，洪程程回去换了衣服，轻轻敲了敲岑明的卧室门。
　　岑明有点低落的声音回道：“进。”
　　洪程程切了水果，递给她。岑明愣了一下，也就接过来。洪程程坐到她身边，像往常一样靠着，顶了顶她的肩膀：“诶，给你道歉了，别气了啊。”
　　岑明沉默了一下：“我没生气。”
　　洪程程伸手抱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今儿陪我去医院。”
　　岑明浑身难受：“切，还说我，你才矫情呢。”又加上句：“俗。”
　　洪程程笑起来，顺毛撸：“我俗。”看着岑明别别扭扭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干脆一把捞进怀里抱住，深深地把头埋进岑明脖子，还亲了一下。
　　岑明汗毛倒竖，仿佛被电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洪程程无所察觉，只觉得抱得好舒服，迟迟不肯撒手。
　　早上不敢想下去的东西不用再想了，一切都明明白白浮现出来；而笑自己瞎想的“露水情缘”好像也突然走上了前台。
　　这样不行的。
　　岑明一阵阵发寒，想要推开洪程程，却发现自己沉溺于她的拥抱，根本不想推开。
　　真的很舒服。
　　这个人就是天生的hugger吧。
　　岑明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推开洪程程：“别碰我。”
　　洪程程早就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笑嘻嘻的：“为什么？”
　　岑明脸色变得很严肃：“说了，不要碰我吧。”
　　洪程程的笑不由得也消失了，只感到心里的疑惑和愤怒：“抱一抱怎么了？”
　　岑明苦着脸，却带出个笑来：“姐姐，我不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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