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常

　　“今天天气怎么样啊？”赵璇一边翻箱倒柜地找衣服一边问李挚。李挚拿着手机看，说：“还有雨，降到十度了，穿厚点吧。”赵璇泄气地把手里的风衣塞回去，找出件儿毛衣来，抱怨道：“今年怎么回事儿啊，没秋天的，中秋一过就冷成这个样子，好看的衣服都穿不着就得裹成一个球了。”
　　李挚看她一眼，真心实意地夸赞：“你穿这个也好看。”
　　赵璇顿时喜上眉梢，美滋滋地去洗手间照镜子，还说：“是吧？我也觉得我穿什么都不错。”
　　李挚扬扬手，问：“叫程程起床了没？”
　　赵璇“呀”了一声，着急忙慌的：“你快叫，我忘了，再晚可躲不开她那起床气了。”
　　李挚一边笑一边发消息，说：“八号了都，小明还不回来？她回来就不用咱俩叫了。”
　　赵璇又挑跟毛衣搭配的外套，气愤地说：“岑明就是嘴上花花的大骗子，当初说着我不在这儿程程起床气撒不到我头上，让我叫她起床；结果自己不在这儿的时候又说自己不方便，还是我来叫。最后坏人都叫我一个人做了。”
　　李挚笑：“好人也叫你做了——没见程程醒的时候多感谢你？”
　　赵璇又美滋滋：“可不是吗，程程是好人，拎得清。”
　　两个人穿得暖暖和和去对面叫洪程程一起吃早饭，洪程程刚洗漱完换衣服，彼此熟了也不避讳什么，就坐那儿看着。洪程程看见李挚甚至穿上了羽绒服，惊讶道：“外边儿那么冷吗？”
　　赵璇看洪程程穿那么点儿，急得出声：“你多穿点儿！外边又下雨，都不到十度了。”口气相当紧急，堪比前线汇报情况的士兵。
　　洪程程吓住了，将信将疑：“不会吧，才十月，哪至于的。”
　　赵璇调出天气预报给她看：“喏。”
　　洪程程松了口气：“也没不到十度啊……”
　　赵璇严肃地说：“这时候了，一度两度的有意义吗？”
　　洪程程哭笑不得，妥协道：“好好好，我穿厚点儿。”说着从衣柜里拿出件绀青色的毛外套，又穿上双灰色短靴，一边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简单画了画眉，看起来清爽帅气。
　　洪程程收好东西，说：“走？”
　　赵璇一边起身一边花痴：“我的天程程你真好看真可爱啊！我要是个男孩子肯定早就忍不住要追你。”
　　洪程程笑着抛个媚眼：“你来追追看呀~”
　　赵璇惆怅地恨声说：“唉！男朋友真累赘！”
　　洪程程笑了一会儿，忽然说：“岑明这会儿说不定冻坏了。”
　　赵璇愣了愣，旋即笑道：“惦记小明了啊？”
　　洪程程“切”了一声：“惦记她干嘛呀，就是突然想起来这孙子走的时候那么暖和，肯定没带厚衣服。”
　　洪程程突然有点生气，这没良心的孙子，自己特意早回来一天，结果人家走的倒挺麻利；这好几天了，一个消息都没有，群里聊得那么热闹都炸不出来，在家过的挺舒服啊。
　　等等，说是要回学校来的。
　　她那些个……朋友，不知道还在不在学校。
　　U大啊，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名字。
　　“程程？”赵璇看见洪程程咬着小包子脸色忽然就冷肃起来，不明所以地喊了一声：“还想岑小明呐？你也太操心了，跟个空巢老人似的。”
　　洪程程：“……”
　　扎心了。
　　李挚四平八稳地喝豆浆，说：“岑明家里还能没件厚衣服？真没有就去买，岑明又不傻。”
　　洪程程哼一声，嚼着包子嘟嘟囔囔：“她不傻，她聪明过头高岭之花，不怕冷。”
　　赵璇李挚不知道岑明怎么在千里之外得罪了洪女士，只好默默在心里向她致哀。
　　岑明在家待了三天没有一天是清净的，更腾不出时间来想她们几个。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哪来那么些亲戚：头一天去姥姥家，跟自己的三个舅舅一个姨进行了友好会谈，听姥姥姥爷畅谈了革命家史；第二天去奶奶家，跟自己两个叔叔三个姑做了工作汇报顺便婉拒了不计其数的相亲请求，还抽空慰问了表弟表妹们的学习；终于第三天可以好好睡个觉了，岑妈非得拉着她去看革命歌曲汇演，一群中老年描红画绿慷慨激昂，把岑明吓得不轻。
　　八号岑明去学校见老师。老师一见面先把她骂了一顿，又领到实验室去考问一番，看看学的东西没撂下，才黑着脸同意给她写推荐信。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岑明生生在大冷天出了一身汗，到家老半天了手还哆嗦。
　　岑妈斥责道：“我就说让你多穿点！冻着高兴了？”说着去给岑明找冬天衣服，岑明想说自己主要是吓的，可是实在这天气也够冷，怕是也有冻的成分，于是就闭了嘴。
　　岑妈一边翻一边骂：“怎么生了这么个傻闺女，自己也不会打扮，也不会买衣服，你看看一天天净穿些什么！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哪里像个年轻女孩子？你那些衣服呢？是不是又偷着带走了？”
　　岑明顾左右而言他：“妈，我饿了。”
　　岑妈高超的谈话技巧压根儿不怕这种小伎俩，三言两语绕回来：“要不是穿那么少冻着了，哪那么容易饿？”
　　岑明：“……嗯。”
　　岑妈终于从衣柜里拎出件外套来：“穿上！”
　　岑明看着那外套大吃一惊，慌忙摆手：“这不是我的衣服吧？我没想着有这件啊。”
　　岑妈得意道：“你当然想不着，我给买的，漂亮吧？”
　　岑明：“……漂亮。”
　　逃不过的。
　　岑妈粉嫩的少女梦。
　　岑明九号中午才坐上返程的车，带着与岑妈激烈辩驳两小时后仍然被塞进行李的牛奶，有些凄楚地想：“好在那个大柚子是放下了。”
　　又看看身上的棉服，更凄楚地想：“真希望嘲讽能来的轻一点。”
　　好在最怕的事情已经好好得办完了。岑明蜷缩在窗边，忽然想起U大图书馆前的岔路口，两棵老树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这么突然的降温。
　　在那里待了七年，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了，可是却都成了不太敢去想的事情。就连这次返校，都趁着没什么人的时候去拜访了老师，然后就慌慌张张地逃走了。有些人总归是不想再见了。
　　其实现在想起来的大多还是很快乐的时光，当然也因为那些难过的事情不愿意再去想。岑明看着窗外雨点沿着车窗走，很淡地想，是有快乐啦，可是那些伤人的话果然还是没办法原谅，想起来心里就小刀子扎的一样疼。
　　算了，不管了，交给时间处理。
　　岑明想起自己要回的荒郊野岭，和荒郊野岭说在等着的人，几天强压的想念一股脑儿涌上来，连着那人耍赖的样子、傲慢的样子、温柔的样子，填的脑子里满满当当。
　　岑明忍不住心跳，又期待又有点害怕。
　　结果这么点儿小情绪被迟来的秋雨冲刷的一干二净，站在冷风里哆嗦的岑明一心只想着公寓里暖呼呼的被窝，至于谁在公寓里没有——爱谁谁吧。
　　岑明艰辛地拖着箱子又背着个沉甸甸的背包，站在被冷透骨的雨丝淋得一片泥泞的马路牙子上，好容易才打到一辆愿意去荒郊野岭的车。终于站在1111门口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冻得上下牙打架，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今晚上不要学习也不要工作了。于是给组长发个消息说今天晚上到不了，才心跳如擂鼓的摸出了钥匙。
　　她应该在家吧。

　　赵璇李挚照样占据老位置一起看电视，洪程程回卧室给手机充上电，又想起平板也没电了，衣服也没换就回客厅拿平板。走到卧室门口，门锁的动静儿让她本能地望了过去。
　　还带着冷气的岑明背着包拖着箱子走进门廊里，环绕了一下四周，忽然有些腼腆：“都，都在啊。”
　　洪程程愣了足足好几秒，才捧住心口尖叫出声：“啊——！好粉啊！！！小、小猫咪！！！”
　　岑明“腾”地红了脸，捏紧了箱子把儿意图往自己卧室冲，结果在门口被洪程程拦截了下来，被一把抱了个满怀。
　　温暖、柔软、令人无比舒适和怀念的拥抱，岑明决定原谅这件过分可爱的樱花粉猫咪棉服，可是该嘴硬还是嘴硬：“放开放开放开放开。”声音软绵绵毫无气势。
　　洪程程被萌得心肝乱颤，不管岑明身上的湿气寒气，伸手替她脱下背包放在一边，揪住了衣服上的两只猫耳朵。
　　赵璇也吃了一惊，然后也扑了上来，激动得不得了，大呼：“为什么你不早穿这件？！”
　　洪程程慷慨地分她一只猫耳朵，俩人爱不释手，只有李挚沉稳而慈祥地看着她们笑，没上手掺和。
　　岑明艰难地拖着两个人往卧室走，把箱子背包放到桌子上，澄清：“我妈买的……这明显不是我风格啊。”
　　洪程程斩钉截铁：“你很适合这风格，多穿。”眼睛里隐隐冒出了变态的光芒。
　　岑明：“……”
　　岑明慌忙拉开拉链，挣脱了外套，赵璇失望地啊了一声，抛下就走。
　　岑明气乐了：“哎，合着不穿这个就没人理我了啊。”
　　赵璇回去看电视，口气冷淡，一听就是在气人：“不穿猫咪服的岑明果然还是那个讨人厌的小明。”
　　岑明大笑，在乌漆嘛黑的卧室里喊：“这个评价好！”
　　洪程程惆怅地拿着猫咪棉服站在岑明床边肖想半天才把它扔在椅子上，一脸意犹未尽。
　　岑明看着她笑，觉得那小靴子踏在心上，帅气得让人心里痒。
　　洪程程也看岑明，看着看着忽然伸手抱住了，埋在她耳边窸窸窣窣。
　　岑明拼命压住心里的魔鬼，稳住声音问：“什么？”
　　洪程程抱住不松手，稍微抬抬头，问：“以后还穿吗？”
　　岑明笑出声：“不穿了。”
　　洪程程哼唧一声，撒娇：“再穿嘛。”想想又说：“就在这里穿，穿给我看。”
　　岑明心化成一滩蜜，放轻了声音，回抱住洪程程允诺：“好。”
　　借着客厅透过来的光，洪程程看见岑明眼睛里的亮光，熟悉得很，然而又掺着点陌生的顺从和温柔。不知道为什么，这点亮让她想要咬她一口，让她想再拥抱她。
　　洪程程向来不爱违背自己的心意，于是她侧过脸，在岑明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说：“才回来，龟孙子。”
　　岑明被她撞的一疼，才被那点湿热浸的红了脸，说：“你管你老子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人都笑起来，洪程程靠在岑明怀里，两个人一时间都不愿意动，黑沉的房间里只剩了呼吸声。
　　“你们俩干嘛呢也不开灯？”赵璇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两人惊醒般地分开，一前一后地往客厅走。
　　岑明嫌弃道：“见天儿就赖在这里，不知道的当你宿管阿姨。”
　　赵璇大怒：“我就说你讨人厌！有我这么青春靓丽的阿姨吗？”
　　岑明笃定：“你也就算比较青春的阿姨，比你靓丽的阿姨大把。”
　　洪程程和李挚看着她俩吵就想笑，外头冷风骤雨，里头热火朝天，特别合适。
　　洪程程看一眼岑明，岑明刚好也偷眼看洪程程，露出个带着点儿天真的笑，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红。
　　嗯，特别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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