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安顿好郭宁后，大家一起退出她的房间，郭孝搀扶着杨氏，主动关心道：“阿娘，刚刚被宁儿推了一把，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看看？”

　　杨氏摆了摆手，轻叹道：“待会儿我让阿荷用药酒给我揉揉就行，这大晚上的，叫大夫冒夜过来，又得花不少钱。”

　　郭孝沉默，小心翼翼地将杨氏扶回了房间。

　　杨氏睡下之后，郭孝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此时钱氏还没有睡着，看见郭孝回来，立刻开口问道：“阿娘怎么样了，摔得严不严重？”

　　郭孝轻叹了口气，坦言道：“腰上淤青了一大块，宁儿也是的，竟然对阿娘下手这么重。阿娘年纪大了，这一跌若是跌出个三长两短，她的心里是不是就舒坦了？”

　　钱氏附和道：“是啊，她这次实在太不懂事了，我也被她推的痛了半天。其实阿顺说得没错，要不是她自己不听桃枝的话，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现在好了，她自己受苦不说，咱们全家还要陪着她受罪，简直是造孽。”

　　郭孝知道，钱氏平日里甚少说人长短，这次也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说了郭宁几句，便立刻哄道：“阿娘就宁儿一个女儿，所以平时自然会溺爱她一些，谁知她竟胆大妄为，做出这种事情，阿娘的心里一定也难过极了。”

　　钱氏听见郭孝承认了郭宁的骄纵，心里便好受了许多，“罢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咱们再怪她也于事无补。阿娘今天吩咐了不许再提此事，咱们明日还是老实一点，免得让阿娘伤心。”

　　郭孝点了点头，心头大石这才落地，只要钱氏的心里没有芥蒂，那他就放心了。

　　郭孝伸手搂住钱氏，“这两日辛苦你了。”

　　钱氏抬起头望着郭孝，脸上狰狞的伤口暴露在郭孝眼前，郭孝的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撇过头去，“时辰不早了，咱们早点睡吧。”

　　钱氏愣了愣，随即苦笑道：“好。”

　　二人熄灯就寝，郭孝虽然还是像以往一样抱着钱氏入睡，可他却没发现钱氏背对着他默默地流下了泪水。

　　虽说她已经比郭宁幸运了很多，可容颜的损毁也让她丧失了所有自信。

　　而最让她感到难过的是，她的郎君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可钱氏心里清楚，其实已经什么都变了。

　　翌日清晨。

　　赵夭夭依旧是郭家第一个起床的人，因为郭宁的屋子与她的屋子相隔甚远，所以昨天晚上郭宁大吵大闹的时候，她并没有醒来，甚至还睡得格外香甜。

　　赵夭夭起床之后，本想去郭宁的房间看看她的伤势，又怕撞到其他人会尴尬，只得在她的房间门口踱了两步，转身回了院子。

　　虽然郭宁有现在的结果，对赵夭夭而言是咎由自取，可昨天早上她的确是没有尽力阻拦，才间接导致了郭宁的悲剧发生。

　　赵夭夭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自然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她打算以后待郭宁好一点，就当弥补自己昨日的过失。

　　就在赵夭夭一个人在院子里晃荡的时候，郭顺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你还起得挺早的？”

　　赵夭夭低眉顺眼地垂下了头，“二兄。”

　　郭顺很满意她的态度，“见到我，你不必这么害怕，我说过不会拆穿你就不会。只要你以后老老实实的，我自会把你当成亲阿妹一般疼爱。”

　　郭顺的话让赵夭夭眯起了双眼，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夭儿知道了。”

　　郭顺看见她这副听话懂事的模样，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怜悯，“宁儿小时候，也是像你这般乖巧可爱，只可惜……”

　　郭顺顿了顿，眸子里迸出一道厉光，看起来格外地渗人。

　　赵夭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可那些念头却转瞬即逝，让她没办法抓住成为一个完整的思路。

　　郭顺很快就回过了神来，望向赵夭夭的眸子又恢复了冷淡，“早起并不是一件好事，你若在我们郭家无所事事，回头我会禀明阿娘，让你去学一门手艺，以后嫁人也方便一点。”

　　对于这一点，赵夭夭倒是没多大意见，她也想学点手艺来傍身。

　　这样想着，赵夭夭俯身向郭顺作了一揖，“夭儿多谢二兄。”

　　郭顺见她行为举止都很得体，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赵夭夭望着郭顺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被自己给忽视了，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半个时辰后，郭家的人陆陆续续都醒了，除了杨氏和钱氏昨天照顾郭宁到二更，一时还没有起来，其他人都围坐在一堂用起了早膳。

　　今日的早膳是牛肉汤饼，香喷喷的卤牛肉切成薄片儿盖在汤饼上面，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只可惜除了赵夭夭和郭顺以外，其他人显然都没什么胃口。

　　郭安看见郭顺吃得津津有味，顿时对他有些不满，“二兄，宁儿发生了这种事情，我跟大兄都难过的吃不下饭，你怎么还能吃得这么高兴？”

　　听到这个，郭顺皱起了眉头，反问道：“那你想我怎么样？跟你们一样摆出一副办了丧事的脸坐在这里？待会儿阿娘醒来看见你们这副德性，她的心里会好受吗？”

　　郭安一噎，讪讪道：“那也比你若无其事的样子要强。”

　　眼看他们两兄弟吵了起来，郭孝不满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恼怒道：“够了，你们还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

　　郭顺和郭安这才沉默了起来，勉强结束了这场纷争。

　　早膳结束后，郭孝要去城门当差，郭顺自小不是练武的材料，所以便去私塾教书帮补家用。至于郭安，他习武虽然习得有模有样，可奈何自幼体弱多病，没办法在外面干活儿，只能留在家里靠杨氏养着，偶尔教一些附近的孩童拳脚功夫，勉强赚得一些零碎银子。

　　他们三人各自走后没多久，杨氏和钱氏就陆续起床，她们在赵夭夭的陪伴下用了些早膳，便一起去郭宁的房间查看她的状况。

　　这还是郭宁出事之后，赵夭夭第一次近距离看她，只见她脸上泛白，双唇没有一点血色，即便是在睡梦之中，身体也疼的她满头大汗，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呓语，但大多都是无用的叫唤。

　　杨氏看见郭宁这个样子，几乎又要难过地掉下眼泪，好在有钱氏在旁边安慰，她才慢慢地平复了情绪。

　　赵夭夭虽然也想帮忙安抚杨氏，可她自认嘴拙，从小到大在都督府里，只有别人哄她，没有她哄别人的份，所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减少杨氏心里的难受。

　　三人守着郭宁到了中午，她才慢慢苏醒，醒来后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疼痛，又委屈地掉下了眼泪。

　　杨氏和钱氏怕触及到她的伤心事，也不好开口安慰，只得吩咐仆妇拿来食物和早已煎好的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吃。

　　郭宁吃饱喝足之后，身体恢复了些气力，对疼痛的感知更加清楚，这让她整个人又羞又愧，迅速躲进了被窝，一句话也不肯说。

　　杨氏和钱氏见她如此，也没有去勉强她，而是带着赵夭夭退出郭宁的房间，好给她时间度过这段难熬的光景。

　　钱氏难得不用照顾郭宁，便去陪伴自己的两个孩子，因为她刚被毁了容貌没几天，所以郭绍和郭巧还没办法适应她的出现，她只能带着面纱来哄他们开心。

　　与此同时，赵夭夭陪着杨氏回了房间，杨氏见赵夭夭年纪虽小，可行为举止却比郭宁不知道听话懂事了多少倍，更加意识到自己教育的失败，忍不住在房间里抹起了眼泪。

　　赵夭夭见此状况，连忙开口询问，“阿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在为阿姊的事情难过？”

　　杨氏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赵夭夭的脑袋，叹息道：“阿娘只是在后悔自己以前太疏忽你阿姊了，没有好好地管教过她，才会让她犯下了如此严重的错误，毁掉了她一辈子。”

　　听到杨氏自责的话语，赵夭夭颇有几分意外，作为一个母亲，她觉得杨氏已经做得够好的了。连对她和刘桃枝这两个外人，杨氏都能做到关怀备至、视如己出，她一点也不觉得在郭宁的事情上，杨氏需要负什么责任。

　　可是看到杨氏自责的样子，赵夭夭也不忍开口驳斥她的想法，只能垂着脑袋站在她的身边，静静地倾听她心底的苦涩。

　　因为有赵夭夭的陪伴，杨氏也没有难过太久，就开始诵经念佛，为郭宁祈求平安。

　　赵夭夭陪了杨氏两个时辰，就默默地退出了她的房间，打算再去看看郭宁的状况。

　　令赵夭夭没想到的是，她来到郭宁的门口时，发现郭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郭宁的床边与她说话。

　　看见郭顺对郭宁疾言厉色的模样，赵夭夭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旁，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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