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杨氏的哭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使得郭宁的惨状又平添了几分凄凉，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可除了愤怒和难过以外，他们更多地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至亲之人遭此劫难，他们除了在家里捶胸顿足以外，竟然做不了任何事情。

　　对方是堂堂天子，而他们只是贱如蝼蚁的市井小民，就算天子将他们全部杀光也易如反掌，他们有什么能耐去跟天斗？

　　就在众人垂首不语的时候，刘桃枝总算得空溜回了郭家，他一进房间看见满屋的愁云惨雾，不由皱起了眉头，“宁儿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刘桃枝的询问本是一片好意，可是却像火药一样，点着了郭家众人的情绪，郭孝第一个冲了出来，伸手揪住刘桃枝的衫领，不满道：“你是怎么做阿兄的，明明就在天子的身边当差，可却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将宁儿折腾成这个样子！宁儿明年杏月就要及笄了，她本来可以嫁个不错的夫郎，现在因为你全都毁了！”

　　郭孝毫无道理的怪责，让刘桃枝皱起了眉头，“大兄，宁儿发生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的，你怎么能全推在我的头上呢？”

　　郭孝愈发恼怒，“不怪你怪谁？男儿先保家才能卫国，你连自己的阿妹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若我在现场的话，就算拼了这条性命，我也会保住阿妹的清白，而不是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阿妹被人糟蹋！”

　　郭孝说得义正言辞，郭安则忍不住上前道：“大兄，还跟他说那么多干嘛，直接把他轰出郭家，阿妹一定不想再看到他！”

　　“对啊，轰他出去！”郭顺也上前几步，伸手推了刘桃枝一把。

　　眼看他们三人与刘桃枝扭打在了一起，钱氏急的在旁边苦苦相劝，“郎君，算了，桃枝他已经尽力了。说到底，这事是宁儿没有听话造成的，咱们责怪桃枝也无济于事。”

　　赵夭夭冷眼看着郭氏三兄弟对刘桃枝撒泼，心里隐隐有一丝快意，像刘桃枝这样冷血的人，就该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杨氏在里屋听着他们兄弟几个打架，直到刘桃枝的脸上挨了好几拳，才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出来阻止，“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反了！没本事护宁儿周全，倒是有本事打自家兄弟！”

　　杨氏一出来，郭氏三兄弟便停了手，只是郭安有些不服地嘟囔道：“谁跟他是自家兄弟？”

　　杨氏瞪了郭安一眼，郭安便讪讪地垂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郭孝见此状况，有些心虚地开口道：“阿娘，宁儿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本来就是桃枝的错，你要维护他到什么时候？！”

　　杨氏冷哼一声，不悦道：“要不是桃枝，阿玉现在恐怕也跟宁儿一样的下场，是她保护了你的好妻子，你还有什么脸去怪他？”

　　郭孝被杨氏说的面红耳赤，只得跟郭安一样垂下了头站到一边，半天不敢吭声。

　　杨氏训完自己的儿子，这才将目光转向刘桃枝，目光里已经没了平日的和蔼，反而多了几分审视，“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宁儿怎么会遇上陛下的队伍？”

　　刘桃枝刚刚被郭氏三兄弟打了一顿，因为他没有还手，所以此刻脸上全都是伤，他看见杨氏质问的表情，眸子微微一沉，垂首道：“孩儿也不知道宁儿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当时情况危急，孩儿帮着陛下将宁儿打晕，才勉强保住了宁儿的性命。”

　　杨氏微微点头，她已经听去接郭宁回来的仆妇说了街道上的情形，有几个妇女被天子折磨到死，郭宁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她的清白，虽是白白没了，但那人是天子，旁人也不敢说三道四，大不了日后他们郭家多出点嫁妆，或许还能帮郭宁找一个不错的归宿。

　　这样想着，杨氏轻叹了口气，对刘桃枝道：“你已经尽力了，阿娘不会怪你。”

　　刘桃枝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默默地抬手揉了揉自己脸上的伤口。

　　与此同时，一直在救治郭宁的大夫总算从屋内走了出来，因为救人的过程太辛苦，在严寒的冬日他竟累的满头大汗，“郭老夫人，令媛的伤势现在已无大碍，只要日后好好调养，相信很快就会康复。”

　　杨氏感激地点了点头，眼眶又红了起来，“有劳大夫了。”

　　郭孝吩咐家中的仆妇跟着大夫回去抓药，然后众人一起涌进屋内想看看郭宁的状况，此时的郭宁还在昏迷当中，杨氏不忍她被众人围观，便吩咐众人都回去休息，自己和钱氏留下来照顾郭宁。

　　众人依言离开，各自回了房间。

　　赵夭夭回房间的路上，看见刘桃枝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忍不住上前嘲讽，“终于尝受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吧？像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感情，当初我阿耶真不该救你。”

　　赵夭夭的话显然有些触怒了刘桃枝，他一个转身走到赵夭夭面前，起伏不断的胸膛显露了他此刻的愤怒。

　　赵夭夭直勾勾地望着刘桃枝，静静地等待他向自己发火。

　　可那人只气了一会儿，胸膛的起伏就平静下来，变成了一声无奈地叹息，“我自知对恩公有愧，所以从未强求你真的把我当作阿兄，但不管你当不当我是阿兄，我都认定了你这个阿妹。今日是我无能，没有护住宁儿，我以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说完，刘桃枝便丢下赵夭夭，大步离开了郭家。

　　赵夭夭愣愣地看着刘桃枝离去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在话语上占了上风的小得意一下子荡然无存，反而对那人多了几分同情。

　　可这同情转瞬即逝，更多地还是不甘。

　　就算那人对她再好又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她只想要回自己的阿耶、阿娘，她才不稀罕旁人做她的阿兄。

　　赵夭夭越想越觉得委屈，鼻子一酸，掉下了几滴眼泪，她怕旁人看见，迅速抬起袖子将眼泪擦干净，然后吸吸鼻子回了房间。

　　众人都离开之后，杨氏和钱氏守着郭宁到了二更，郭宁才渐渐苏醒，她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白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魇，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却迅速提醒了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遇上了天子，也真的被糟蹋了。

　　郭宁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呜咽的声音惊动了坐在她床边睡着了的杨氏和钱氏。

　　杨氏看见郭宁痛苦的模样，心疼地掉下了眼泪，“我苦命的宁儿，咱们郭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早知如此，你真应该听你阿兄的话，毁去自己的容貌，那也没那么多麻烦了。”

　　杨氏的话让郭宁悔不当初，她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早知如此，她真的宁愿舍去自己的容貌，变成一个被男人白眼的丑妇，也好过成为一个被天子玩弄过后无情抛弃的弃妇。

　　郭宁越想越觉得痛苦，索性猛地翻身下床，一头向墙上撞去，“阿娘，女儿不孝，下辈子再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眼看郭宁竟去寻死，杨氏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当场昏迷过去。

　　所幸钱氏眼疾手快，一把将郭宁保抱住，杨氏的心这才定了下来，连忙上去帮忙抱住郭宁，母女俩哭成一团。

　　她们屋子里又是惊呼，又是哭闹的，很快吵醒了其他屋子里的人，众人纷纷披上外衣赶了过来，查看郭宁的状况。

　　郭宁本就因为自己的遭遇而羞愤难当，一心想去寻死，现在看见这么多人来了，情绪愈发激动，一把将抱着她的杨氏和钱氏推开，害得她们二人双双跌倒在地。

　　见此状况，郭孝和郭安连忙上前扶起钱氏和杨氏，郭顺则恼怒地上前，扬手给了郭宁一个耳光，“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疯，我们郭家的脸被你丢得还不够吗？！”

　　郭顺的举动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郭宁也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颊。

　　郭顺继续骂道：“因为你一个人的任性，阿娘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口饭。全家人怕你出事，先是到处去找你，后来得知你与天子的队伍撞了个正着，大兄亲自去街上抱你回来。我们冒着触怒天子龙颜的风险，顶着街坊邻里嘲笑的目光，这么千辛万苦地救你回来，结果你现在却在这里要死要活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郭顺的话语让郭宁不敢再闹，她流着眼泪瘫坐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既无助又可怜。

　　见此状况，杨氏轻叹了口气，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宁儿的事情大家不要再提了，等她养好身子，咱们多出点嫁妆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的生活也不是没有盼头。”

　　听到这个，郭宁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在钱氏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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