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许国

　　里间的人一直在低声私语，前前后后掰扯了近两刻钟，在外间等着的赵洵却几乎睡着了。

　　赵洵少年持重，几乎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苏元信忍着笑，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吩咐人传晚膳，奉命在外等着的卫延殊等伫立着望着天际，十分沉得住气。

　　内殿里，于泉耐着最后的性子，一口一个“本国公”的继续问道：“那，你见过本国公吗？”

　　“小、小人哪有那个福分呐。”李斌悻然。

　　“可你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啊？”

　　“那是因为您穿着红……”李斌的话戛然而止，他原本兴致勃勃的脸忽然僵住了，瞳孔慢慢睁大，变得惊恐起来了。

　　于泉一把把帷幔掀开，走了进去，道：“原来如此，你是看着衣服认人啊。可惜，我不是卫国公，卫国公还没来呢。”他的衣服也不是绯色的，而是红色的，只是光线很暗，李斌看不清楚。

　　何况，还是陛下有意为之的。

　　他当着李斌的面，差人去传卫延殊，然后又让人把卫延殊挡在殿外，自己也挪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放下帷幔的内殿烛光昏暗，李斌搞不清时间究竟过去多久了，等到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于泉进来了。

　　于是乎，李斌就上当了。

　　当然，如果他真认识卫延殊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行啦，”赵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扬声道：“半天没说一句实话，把箱子关上，钉上钉子，丢护城河里去。”要离间皇室和卫家的关系，他一个李斌还没那个分量，何况还只用这么一个拙劣的手段。

　　“是。”于泉应着就伸手去拉盖子，吓得李斌哇哇大叫。

　　“卫国公救命啊，救我……”随着“砰”的一声，憋了半天火的于泉粗暴地将厚重的盖子合上，李斌的声音也被掩盖住了，戛然而止。

　　赵洵倚着坐榻，问周年道：“你怎么看？”

　　周年苦笑了一下，坦诚道：“陛下是知道的，臣……”他是沈嘉的嫡系部将，而卫延殊，是她的小叔子。

　　赵洵闻言，笑了笑。他知道，以周年的为人，是不可能会说出对卫家不利的话的。

　　苏元信回来的时候，卫延殊也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一步都不曾挪动，但他选择了视而不见，让端着饭菜的太监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了。

　　“陛下，该用晚膳了。”

　　“传。”

　　青袍太监鱼贯而入，苏元信一个一个的端上殿中的四方桌上，待其他人都出去后，苏元信才提醒道：“陛下，卫国公还在外面等着呢……”

　　赵洵下榻走到桌前，“让他进来吧。”然后示意周年也坐。

　　“是。”苏元信领旨出去。

　　屋内，周年几番推脱，最后没办法了，就只能坐着。虽然坐姿极其不自然。

　　苏元信得令后，快步走向星空下的卫延殊，在他背后道：“国公爷，陛下请您进去呢。”

　　卫延殊转身，容色安然，似乎他才刚到一般，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还说了一句，“哦，有劳苏公公了。”才迈步进去。

　　苏元信历经三朝，侍奉两代君王，见过的忠臣良将魑魅魍魉究竟凡几，他自己估计也说不清了。他高看卫延殊一眼，也自有的原因。

　　卫家世代忠良，出国不少立有战功的将领，其中，以他的父兄为最。

　　卫仲平曾是武帝的伴读，入仕后几乎都在边关度过，甚至为了驻守边疆，不得不把嫡长子卫延卿带在身边，最后也死在了边关。他在的那些年，北境防线一直固若金汤。

　　卫延卿四岁随军南北奔波，十三岁亲自上阵杀敌，成为整个卫家军的智囊。二十一岁为了北境安宁，组建骁骑营。驰援双木镇，惩办守将，稳定民心大势。运筹帷幄发动漠北大战，一举平定整个北境防线的局面。二十四岁又临危受命，南下平叛，以身诱敌孤军深入，最后荡平了诏安国，受封昌平王，成为第一个年仅二十六就封王的异姓王。但多年的征伐，也让他比卫仲平更早的损失了元气，他选择了退隐，渐渐为世人所遗忘。

　　昌平王妃沈嘉，即靖安侯，也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巾帼英雄。

　　不过，即使是沧海桑田，他们在有些人心中，也是永远不能忘掉的。

　　卫延殊脚步不急不缓，走进殿中，“拜见陛下。”

　　“来啦，坐吧。”赵洵并没有动筷，还在等卫延殊。

　　“臣不敢。”卫延殊淡淡拒绝。

　　“坐。”

　　“是。”推辞了一次后，卫延殊就坐了下去。

　　“起筷吧。”

　　大家都是饿了许久的，一顿饭，虽说不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却也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别扭。

　　“平阳府知府刘和静这个人，臣并不了解，加上臣是奉陛下密令回京的，所以没有去平阳府求援。”简单地想卫延殊说明了前因后果后，周年继续向皇帝汇报。

　　赵洵喝了口茶，道：“此事不宜张扬，朕另外派人助你。”

　　周年眼前一亮，“谁？”

　　“景一清，杨绩，高启。”皇帝想也不想，显然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他们……”他们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吗？虽说不上是位高权重，却也是天子脚下的实权者，他们愿意去吗？再说了，他们这么惹眼，去了也是打草惊蛇而已。还有，这样的人，如何能与他完全同心听他调遣？

　　周年顾虑重重，但是不敢直接说。

　　他只能等着陛下的下文。

　　“就在几个时辰前，朕让他们罢职回乡了。”赵洵将茶盏放下，云淡风轻。周年却是瞠目结舌了，就连卫延殊，也是眼睑惊抬。

　　“还有，卫国公也要寻个由头，去一趟平城。”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安排好周年这边的事情，就把注意力放到卫延殊身上。

　　卫延殊疑惑的望向他，“陛下？”

　　“去就是了，多带些人。”赵洵似乎语重心长，一个未满二十岁的人，看起来竟是那么的成熟难测。

　　“是，”卫延殊低头回答，接着道：“说起来，清明将至，臣也该回故宅看看了。”卫家起自平城，只是自第一代卫国公在云都开府后，卫家嫡系就世代居住在京城了，不常回去。后来，卫延卿受封于平城，世人才又想起，上谷有卫氏。

　　故地有先祖坟茔，清明慎终追远，正合适。

　　赵洵赞赏的点点头。

　　卫国公不愿入仕，真是可惜啊。

　　同样是选择明哲保身不肯入仕，但是对于像崔涣那样的人，他自问还是有些办法的，而对卫延殊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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