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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追邪魔上路逢旧人,幻新形痴女欲重生
会荫山,无极殿。
元音舞着蓝色的水袖,如蜻蜓点水般,一回眸,一转身,冷艳如冰,美貌如花。微微上飞的眼角暗藏杀机,一颦一笑勾魂摄魄。
坐在神像后观赏的男子微笑着轻拍手掌:“你会成功的。”
元音缓缓止住,柔媚一笑:“多谢。”
她是这世上,执念最深的心魔。也是这世上,最危险的鬼魅。没有人能够阻挡她,男人们会垂着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女人们会惨败于她柔软的水袖。她,要做这世界真正的主宰——
更要做那个人的主宰。
朔州,街边茶摊。
少女绾起一头青丝,扮作男子。戴着普通的渔夫斗笠,一身天青色布袍,两鬓垂下几缕青丝,神态从容,如闲云野鹤。她很是自在地拈起茶碗,轻吹了吹碗中飞起的茗烟,轻抿一口,唇齿余香。
身旁的黑袍男子约莫廿岁光景,容颜俊美,顾彩神飞。
正是逸潇与慕容琰。
慕容琰道:“不做掌门了,可还轻松?”
逸潇饮尽了茶,招呼小二再来一碗,方对慕容琰道:“那是自然。什么狗屁掌门,本公子本来就不想当,爱谁当谁当去罢!总之自今日起,我不是屠逸潇了。”
慕容琰哭笑不得:“你不是屠逸潇,那你是谁?”
“爱谁谁罢,老子不在乎。哎,要不我跟你姓?”
慕容琰微一抬头,浅笑道:“好啊。那你打算叫什么?”
逸潇忖度一番,道:“‘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就叫慕容落,字子墟。”
慕容琰险些将口中含着的茶水喷出来,垂着胸口艰难地咽下,方笑道:“那不就是告诉人家,你这名字是‘子虚乌有’了?”
逸潇摊了摊手:“管他呢。本公子喜欢就好了,以前都是我看着他们的脸色,从现在开始,我自己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不管那群人。”
须臾,小二笑端着茶碗走来:“客官,您的茶。”说罢,他方要退下,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我说这位爷,您都喝了十八碗了,茶也并非什么好东西,久了便涩口,饮多了也伤身。”
逸潇笑道:“劳你费心,竟还数着我喝了几碗。多谢。不过我打小是习惯了的,不妨事。”经他一说,逸潇果觉口中有些苦涩,便道,“小二哥,你可知哪里有卖糖的么?”
小二不假思索,憨厚地笑了,指着繁华的街道:“顺这条街走个五十步,那有个贴红纸的小摊,一个扎辫子的漂亮姑娘坐着的,那里有卖糖。她家的桂花糖最甜最香了!”
逸潇拱手道:“多谢。”
二人饮干了茶,方朝那条街走去。果然有个贴着红纸的小摊,上书一个清秀的“糖”字。一旁一个穿着红袄、扎两个麻花辫的姑娘坐在木凳上埋头缝着些什么。
姑娘见来人,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起身甜甜一笑:“二位来点什么?这有桂花糖莲子酥糖苏酪荷叶糖枣泥糕冬瓜糖粟米糖红糖糕透花糍什锦酥荷叶糕瓜子糖花生糖。”
逸潇被她报出的一连串吃食名绕晕了,独想起小二哥说的桂花糖,便要了满满一包桂花糖。拈起一颗塞入口中,清甜异常,香飘十里,果真是上品呢。
逸潇道:“好个伶俐的丫头。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姑娘笑答道:“我今年恰好是金钗之年,叫二柱子。”
逸潇差点笑喷,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住地咳。慕容琰忙轻锤着她后背:“你看你,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逸潇好容易顺过了气,嗔道:“烦死了,你个啰嗦老太婆。”
二柱子掩面一笑,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逸潇道:“谁给你起的这名字?”
二柱子道:“爹娘走得早,师父给起的。”
逸潇道:“下回告诉你师父,给徒弟起名字走点心行不行……”
二柱子面色忽地一沉,垂下眼:“师父半年前归西了。”
逸潇自觉说错了话,忙掩面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
二柱子倔强地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
这个女孩分明很伤心却强笑着的模样,叫逸潇很是心疼。她一向不喜欢女子深沉的心机,因为被暗害过,她对女子似乎有一种抹不去的恐惧。可是这个女孩努力坚强着的样子,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常常微蹙着的眉头忽然舒展开了,不由想道:她好像一个人……是谁来着?我竟记不得了。是谁呢……
想着想着,已不知身在何处了。一路上她只顾吃糖和随便乱走,完全没看路。……没撞到人真真是万幸。不觉天已暗了,灰蒙的天空撒着淅淅零零的雨点,微风飘起逸潇的衣角,一丝凉意爬上脊背。慕容琰见她似乎有些冷,便脱下外袍细细披在她肩上。
逸潇将外袍还给他道:“我不怕冷。出来混江湖的,风餐露宿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若是这点冷我都受不了,以后可怎么活呢。”
慕容琰苦笑道:“你要是病了,我可怎么跟倾颜交代。”
逸潇满不在乎:“反正我又不打算再回去了,那家伙找不到我。”
正说着,忽见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乘着青伞徐徐走来。逸潇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温亭!他清冷的面容愈发憔悴,神色在青伞的阴影下看不大清晰,只是觉得他整个人似乎更加憔悴了。……简直如同大病初愈的孩子。温亭自己心中知晓,他的确是病了。
逸潇忙拉着慕容琰躲起来,从墙缝里默默窥视着温亭的身影。但见他垂着头黯然神伤,脚步细碎凌乱,全无一点神气。望着他的身影一点点移近,又缓缓移出视线,逸潇总觉有些不对劲。
慕容琰微一蹙眉,拍了拍逸潇的肩:“他不是倾颜。”
逸潇一惊,道:“你怎知道?”
慕容琰伸出一根指头,“你看,他撑着伞的那只手。”
逸潇顺着看过去,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纤白如玉的那只手上,竟刻着些诡异的血红色符咒——摄魂印!此印乃上古邪咒的标志,以施咒人的一只眼为代价,幻出无数个分身,代替本尊做事。
至于是要做什么,逸潇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除了寻她,还能做什么呢?
慕容琰给她使了个眼色,便独自上前,对着温亭分身的肩膀重重一拍。分身忽地回过身,驭着风退了好几步,挥一挥袖,幻出一阵香风把周围人都定住,方止了步伐。
慕容琰见分身停下,便也立着不动,静观其变。
分身怔怔地望着前方,口中喃喃道:“卿卿,回家罢。”
躲在一旁的逸潇忽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忙捂住嘴不出声,眼中却淌下两行清泪。怎么会,怎么会……她分明忘了他们!怎么……
“卿卿,回家罢。”
分身久久立着不动,口中仍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句话,不曾止住。他双目并无神色,如玻璃瓶般空洞无物,唯口中喃喃不断。
逸潇动了心,从角落里缓缓走出,犹豫着,忖度着,脑中一片空白,双脚不听使唤地向前走着。
慕容琰淡淡一笑,道:“随他回去罢。”
三人都怔着不语,脚下竟忽地晃动起来,眼前撕扯出一片水蓝色的风,数道雷电从空中披下,霎时间天摇地动,狂风啸起,阴暗不见天日。
三人下意识遮着眼,双目禁闭。但闻四面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逸潇心中如腾起一阵狂浪——好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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