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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念林潇湘芙蓉生愤 收孟君宸桂子心伤
逸潇背着一只手在小院里踱来踱去,一本《石头记》攥在手中。读着读着,不由气就上来了:
“去他娘的薛宝钗!湘云啊湘云,你何时方能认清宝钗的真面目?!”说着,对一旁小亭中的石桌重重一拍——石桌应声而碎。
温亭闻声忙走来,笑道:“读个书也能读出气来,普天之下怕是独你一人了。”
逸潇气冲冲走过去,指着书上一段文字,“你看看湘云这时简直蠢爆了好吗,林妹妹招谁惹谁了?”
温亭顺目自她手指一溜,思忖片刻,又道,“那湘云说得不错,宝钗确是个贤惠女子啊。”
“你——!”她眼中顿时淌下两行清泪,“是,世人都道宝钗好,原来你也是一样……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以手背试泪,提剑道,“温兄,我自是配不上你的宝钗,就此别过!”一语作罢,踏上剑,头也不回。
“等等,我不是……”
不过是黛玉笑湘云将“二”说成“艾”。湘云便道是黛玉刻薄众人皆比不上她,唯宝钗自是比她强!……是啊,谁人不爱牡丹花呢?“池上芙蓉净少情”。逸潇为黛玉抱不平!哭也是错,笑也是错,寄人篱下无家可归,她还能怎样?!罢罢罢,反正自己怎样也都是错,还不如去喝个烂醉!
金陵,鸿宾楼。
小二笑迎上来, “哟,是屠掌门不是?您可是来找孟公子的?”
“正是,孟公子可在否?”
“唉,可不巧,孟公子到那边的怡春楼逛去了。”
“怡春楼?”
“哦,那是金陵城最大的青楼,据说最近新来了个姑娘,生得可是妩媚动人……啊,但比起您来自然是不及您多了,可她极会说话的,不少公子哥的魂儿都被她勾了去呢!”
“请问小二哥,那怡春楼怎么走?”
“也不远,出了我这店门往左拐,走到第一个路口往右拐,再走个四五步便能看见了。”
“多谢了,我这便去。”
“哎哎哎,屠掌门您可多加小心,那里的老鸨不认得您,人也不怎么样,当心叫她给您下了药!”
“你且放心罢,我要是那么没脑子,还能当麒山的掌门?”
说罢,逸潇辞了小二,便寻那怡春楼去了。但见她扮男子妆发,颦笑生怜,顾盼留情,亦不知多少女子白白为其倾心。
一走上那条街,远远地便听见些吴侬软语调情的声音。脂粉香都飘到了街上,有些呛人。道旁栏杆倚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朝街上男人摇手。逸潇心知,那处便是怡春楼了。
她刚一踏至怡春楼门前,便有许多“如饥似渴”的妓子跳出来抓着她衣角,“公子进来玩玩呀!”她偏过头七,懒得搭理那些女子,径直走了进去。
老鸨一见她,忙笑迎上来,打量片刻,殷勤道:“好个俊俏的公子,我们这姑娘多着呢,公子喜欢哪一型的?”
逸潇漫不经心地丢给她一块碎银子,瞥见张空椅子便坐下,“有位孟君宸孟公子可是在你们这?”
老鸨接过银子,习惯性地咬了咬,便揣进兜里,喜不自禁:“在,在,我马上给您叫去啊!”
老鸨正要动身,孟君宸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垂下一只手,笑道:“不用叫了,我在这呢!”
逸潇淡淡笑了笑,纵身一跃,立定在他身畔:“孟公子好兴致,这回银子可是带够了?”
他爽朗一笑,道:“那是自然。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逸潇取下腰间的酒壶,灌进一大口,直截了当:“心情不好,找人喝酒。”
孟君宸愣了一愣,却向逸潇靠近一步,斜倚着栏杆,“怎么偏生找我?”
“我是生气跑出来的,”又饮一口酒,“温亭不喜欢你,可我喜欢你,所以找你。”
孟君宸神色忽黯淡几分,“和温亭吵架了?且放宽心,那小子待你那般真心,定不会和你对着干。”
“酒逢知己千杯少——”她将腰间另一个酒壶丢给孟君宸,“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理那混蛋。呐,陪我喝点。”
孟君宸犹豫着灌下几口,少顷即迸出几滴急泪。酒很烈很烈,一般人总是喝不得的。虽说他也算能喝,可实在受不了这烈酒。
“好烈的酒!”
逸潇笑笑,“酒不烈,哪还喝个什么劲呢。”又饮一小口,忽道,“孟公子来这青楼……是看看而已,还是玩真的?”
“说来可笑,我是逛烟花巷逛惯了的,只是……从来……就没‘真刀真枪’地玩过。”他顿了一顿,“我不能辜负自己的身子。”
逸潇惊诧。真真是个知己哉!她也算是在烟花巷里“饱经风霜”的,只是从未真正去碰过谁!妓|女或男妓,她向来不过是与他们谈天,未曾做过什么不伦之事。那些个真正去“玩”的,她实在喜欢不起!为什么呢?滥情之人,实在恐怖。可这个朝代并非这样认为……如今真有个合她心意的人!
她很欣慰。
一壶酒入喉,半醉,气也该消了。辞别孟君宸,她正欲迈出门槛,忽听孟君宸唤她:
“姑娘留步——”
逸潇回眸,但见一支缀着蓝色流苏的竹笛递到她身前,“此物乃离恨天锦瑜真人遗落凡间,据说可净万物之心……想来唯有你配得上它,便赠与你了。”
逸潇推辞一番,孟君宸仍不收手。只得接过竹笛,道了声谢,便离去了。
刚一出踏怡春楼的门,一个白色的身影便忽然从天而降。定睛一看,正是温亭。但见他眉宇间尽是怒意,一双精致的凤眼中更添了三分墨色。
她吓得倒退半步,酒顿时醒了,“温亭?你怎么在这?你从哪……冒出来的?”
他不由分说,只念句咒唤出紫电青霜,拉逸潇站稳,朝麒山飞去。
“我的紫电青霜,你怎么能……?”
温亭不答,只背着手站在她身前。半晌,方道,“那本《石头记》,我略读了一读。”
提起石头记,逸潇顿时火又上来了,可尽量忍住,只冷哼一声,“嗯?是吗。”想想又觉这回应不够冷,补上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确是故意。
此语果真奏效,温亭登时垂下眸来,咬着唇说不出一个字。他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这滋味不好受,让他有千言万语想讲,到嘴边却吞了回去。
他好容易顺过了气,“你给我取个字罢。”
逸潇的气又消了,“怎么?让我给你取?真的?”她惊喜得有些诧异。
温亭点点头。
逸潇思忖片刻道,“叫‘玉立’好了,亭亭玉立。”
温亭在心中默默翻一个白眼,“认真些。”
她又低头思索,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蹦出两个字,忙道,“‘倾颜’如何?”
温亭闻言,心中若有所动。一番窃喜涌上心头,却只笑笑:“好。”
温亭念一句咒,大刀忽飞在一旁,他站定,不语。逸潇端详着他那刀,好生精致:白色的刀柄,金墨浅浅勾勒出龙的形体,刀刃上隐约还刻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又看了看他背上的刀鞘,仍是白色,也用金墨画着些图案。她细瞧瞧,是荷花。
她歪着头问道:“你这刀叫什么名字?”
他答道:“无名。”
“无名?”
温亭笑了笑,好像有些习惯了这样的反应,道:“不是没有名字,是这刀就叫无名。”
逸潇想了想,这大概是继“随便”之后,最能蒙人的名字了。几年前兄长带她去下馆子,问她想吃什么,她倒也没什么想吃的,便答了一句“随便”,谁知小二端上来一道菜,还真叫随便。关键是那“随便”甚是难吃,还十两银子一盘。当时逸潇便发誓,再也不说什么“随便”了。如今竟又出了个这么蒙人的东西。
她不由好奇,“为什么叫无名呢?”
“大道无名。”
逸潇但觉这句话听着好耳熟,只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二人一路说着废话,不久便回到了麒山。至乱葬岗门口,但见逸清搬了个茶桌坐在门口一脸淡然地饮着茶,“回来了?”
逸潇心下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这么晚了兄长还未休息?”
逸清瞥她一眼,仍饮茶,“你还知道现在很晚了?我问你,你又浪到哪里去了?”
还未等逸潇编出个合适的借口,温亭便一脸不悦地替她答道:“还能去哪?大老远的跑到金陵逛窑子去了呗!”
逸清神色微微一变,轻轻撂下手中的茶杯,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拿折扇敲了敲她的头,学着父亲的口吻道:“我怎么教你的?一个姑娘家,成日里提着酒壶到处转悠也就算了,还扮成男装去逛青楼?让人知道了还不以为你是个……唉,我便不说了,你知道的。”
逸潇忙装乖道:“兄长……你莫生气啊……不如改日我带你逛逛去?”
温亭双手抱胸倚在柱子上,满脸醋意地看着她,“嘁,你是想去找那姓孟的混蛋罢!”
话音刚落,孟君宸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说温公子啊,哪有你这么在背后损人的?我可都没在背后说过你的不是!”
三人皆是一惊,四周看了看,并未看见他。孟君宸忽然从屋顶上倒挂下来,“我在这呢!”
逸潇吓得脱口而出一句“卧槽”,又忙闪到温亭身后。逸清则是彬彬有礼地作揖:“孟公子。”孟君宸跳下来站稳了,还了个礼。他又转身对逸潇道,“姑娘怎的如此胆小?”温亭护花使者似的把逸潇护在身后,道,“你来做什么?”孟君宸理了理抹额,背着手道,“就许你偷窥我们,就不许我跟踪你们了?”
温亭怒了,正要一拳头招呼在他脸上,逸清却抬手拦住了他,对孟君宸道:“孟公子,温亭之前那么做确是有失礼貌,不过孟公子也不该从金陵跟到此处来不是?”
孟君宸轻轻一笑,对逸清道:“屠长使,我常年在外漂泊,晚上总睡在树林里,风餐露宿……您老人家行行好,收留我罢!”
温亭闻言,气得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威胁道,“你敢?!”
孟君宸移开他的手,道,“可由不得你。”
逸潇从温亭背后出来,像是故意气温亭,她道,“那孟公子便留下吧,也好陪我喝喝酒。只是我麒山可没有别家那么好的仙邸,除了人们住的地方,别处全是阴森森的墓碑呢,公子不怕?”
孟君宸摇摇头,喜道:“自然不怕,只求有个住处便好。”说着,他故意对温亭做了个鬼脸。温亭眉头紧锁着,一言不发,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快要陷到肉里。
从此,孟君宸便在麒山住下,逸潇还偏生把他安排在自己住的那小院里,与她卧房只一墙之隔,温亭再三不服,却仍被搪塞回去。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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