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沈远的脚伤的不轻，医院打了厚厚的石膏，又给配了一副拐杖，走出医院后，他拄着拐杖，艰难地往前走，邓蒙蒙在一边看着，没觉得可怜，心里倒在猜测他又有什么阴谋。

　　已经是深夜十点钟，刘晓玲突然来了电话，她说已经将沈建国送回家了，问沈远的伤势怎么样。

　　沈远走在前面，他听到刘晓玲的声音，却凑了过来，对着电话说道：“刘姨，我挺好的，就是打了个石膏，现在在找地方住呢！”

　　“还找什么地方啊！”刘晓玲说道：“就住我家，让蒙蒙领你去。”说着，她加大音量，对着电话喊道：“蒙蒙？蒙蒙！在不在？”

　　“嗯。”邓蒙蒙应了一声。

　　刘晓玲说：“快带小远回家睡觉，都这么晚了，在外面危险，听见没？”

　　“好。”邓蒙蒙点了点头，挂完电话后，便独自往前走。

　　沈远拄拐追上去：“你就让我走回去？”

　　“总共就不到三公里。”邓蒙蒙不耐烦道：“这点路都不能走。”

　　身后没了动静，她固执地不回头看，一直向前，大约走了十多分钟，她才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沈远并没有跟上来。

　　这么晚了，他能去哪？邓蒙蒙想，反正也死不了，这么想着，她步行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家，远远的，她就看沈远靠在楼梯口，似乎正看着她笑。

　　她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不上去。”

　　“等你啊。”沈远笑。

　　“指望我扶你？”邓蒙蒙反问。

　　“没，就想看看你，走吧。”沈远说完，便一瘸一拐地率先上了楼梯。

　　邓蒙蒙跟在后面，楼梯本来就窄，平时也仅供一人通过，沈远走在前面，磨磨蹭蹭的，十分恼人。

　　她从沈远的臂弯下钻过去，回头无奈地对他伸出手：“走吧。”

　　沈远一把抓住邓蒙蒙的胳膊，很细，好像稍一用力，就要被捏碎，他却很想把她整个人都捏碎。

　　邓蒙蒙走到沈远的肩膀下，架起他，缓慢地往上爬。

　　到了家门口，她用钥匙开了门。

　　沈远跟着进来后，便坐在了沙发上，他将拐杖丢开，问道：“我睡哪？”

　　“沙发。”邓蒙蒙冷冷地开口。

　　沈远的眼睛像一汪深泉，他说：“我冷。”

　　邓蒙蒙没有理会，她用在路上买的消毒液开始刷洗卫生间。

　　消毒液的味道很刺鼻，她没有口罩，便只好屏着呼吸，将地板的每个角落都仔细地刷了一遍，像是要将地板刷穿。

　　也不知道刷了多久，她终于直起身子，在洗手池里洗干净手。这时才觉得腰背酸痛，完全无法站立。

　　只好弯着腰走到客厅，一抬眼，便看见在沙发上熟睡的沈远。

　　他侧躺在沙发上，双手抱着拐杖，双腿还落在地下，整齐地放着，不见丝毫挪动，他的睡相很好，皮肤很白，灰色的毛衣跟灰色的沙发颜色相近，整个人像是已经融入了这个场景里。

　　邓蒙蒙看了看，便回身洗澡，自己回房睡觉了。

　　睡至半夜，她突然就醒了，刚醒来的脑子，一片混沌，只觉得一阵口渴，于是摸黑开了门，去客厅倒了杯水后，转头一看，只见沙发上居然睡着一个人。

　　她走近去，看清这人的脸，才想起来，这是沈远。

　　沈远的睡姿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十分地端庄可人，只是呼吸似乎重了些。

　　邓蒙蒙想，不会是打呼吧，想完她自己就笑出了声，笑完后便觉得肚子有些不适，她揉了揉，觉得可能是晚上没吃东西，饿的。

　　客厅的窗户没关，有风不断的吹进来，她开始在冰箱里找吃的，找到一个面包后，她搬了个小凳，坐在沈远对面吃了起来。

　　沈远本来静静地睡着，突然打了一个哆嗦，邓蒙蒙一边慢慢嚼着面包，一边冷静地看着沈远。

　　“渴......”沈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邓蒙蒙：“蒙蒙，我渴。”

　　邓蒙蒙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撕着面包机械性地塞进嘴里。

　　沈远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邓蒙蒙的膝盖上，膝盖上都是骨头，很硬，硌的他的手不太舒服。

　　邓蒙蒙低头看着沈远的手，在黑暗中仍旧能看出他手掌苍白，手指很细，细的不像一个男孩子，她缓缓地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沈远觉得混混沉沉，浑身无力，他接过水，刚凑到嘴边，水便洒了一声。

　　邓蒙蒙像一个幽灵般，看着他：“你到底是瘸了还是瘫痪了？”

　　沈远有心想回嘴，无奈体力不允许，便只能哼哼了两声，随后便无力地闭上眼睛，像是又睡着了。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邓蒙蒙披了一件薄薄的毯子，都觉得有些冷，她突然看向双目紧闭的沈远，伸出手去探了探他额头的体温。

　　很烫，可以想见，不是一般的着凉，应该是发高烧了。

　　邓蒙蒙有些犯愁了，她打开客厅里的灯，坐回到小凳上，她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沈远一张本来莹白的脸此刻已经变得通红，便琢磨着要不要去医院。

　　想着想着，她便用脚踢了沈远一下，说道：“你发烧了。”

　　沈远没有动静。

　　邓蒙蒙又踢了一下。

　　沈远还是没有动静。

　　她将身子探过去，近距离地看着沈远紧闭的眼睛，他挺拔的鼻子，他干涸出裂纹的嘴唇。

　　“想亲吗？”沈远一把将她搂住，一双眼睛猛地睁开，他笑道：“关心我啦？”

　　“去死！”邓蒙蒙奋力抵抗，她越发觉得小腹有一阵剧痛。

　　沈远也不多说，直接用自己的唇堵上了邓蒙蒙的唇，或许是自己浑身都烧着的缘故，他觉得邓蒙蒙的唇凉凉的，又有些湿，像是早秋绿叶上的第一颗露珠，楚楚动人。

　　邓蒙蒙的动作在这个吻下戛然而止，沈远的嘴唇很烫，只是轻轻地碰触，那股子火热的烫就从邓蒙蒙的唇上迅速窜至四肢，烧到心里。她在想沈远接下来如何动作，不料对方却用尽了气力般，瘫软在了沙发上，他喃喃道：“蒙蒙，不去医院，送我去房间。”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

　　邓蒙蒙坐回到凳子上，她先是判断了一下，不知道沈远这回是装晕还是真的晕过去了，她静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将他扶到了自己的房里。

　　从抽屉里拿了一张退烧贴贴在沈远的额头，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两床被子，悉数盖在了沈远的身上。

　　她欣赏着沈远的疲累与病弱，像欣赏一头被驯化的宠物猫，柔顺亲和，令人爱不释手。

　　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她便走了出去，来到了刘晓玲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股很浓的香味，化妆品和香水的味道，或者说，是刘晓玲的味道。

　　被子没有叠，乱糟糟的，衣服也都随意乱放着。邓蒙蒙随手掀开被子，一眼就看到了两件内衣，一件黑色一件红色，尺码却不一样，一个应该是D，一个是B。

　　D是刘晓玲的，她知道，那B是谁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带着这个问题开始收拾房间，直到把所有的衣服都叠了起来，放进了衣柜，她又将床重新铺了一下，使它看上去不至于凌乱，无法下榻。

　　一切整理妥当后，她看了一眼手机，凌晨四点。

　　沈远在一墙之隔的那边睡着，邓蒙蒙将B和D叠好，放进衣柜，然后躺在床上，向着沈远的方向闭上眼睛。

　　半晌后，她睁开眼，开始翻东西。

　　她不知道要翻什么东西，只觉得刘晓玲应该是有些什么事情瞒着她的，她翻箱倒柜地找了很久，最后找到了一个相册。

　　封皮是一颗生长在海边的椰子树，笼罩在夕阳里，上面的白色薄膜都已经破碎斑驳，邓蒙蒙慢慢地翻开了相册。

　　相册里一共有三个人的照片，其中只有一张是沈建国、王情、与刘晓玲的合照，其余五六十张，都是王情跟刘晓玲的合照。

　　各式各样的合照。

　　王情三四岁的时候，穿着粉色的塑料布裙子，刘晓玲带着黄色的头花，两人抱在一起，王情缺了两颗门牙，笑起来却张大了嘴。
　　稍大一些，应该是十岁左右，王情长高了，她将手搭在刘晓玲的肩膀上，依旧张大嘴笑，只是牙齿整齐又洁白。

　　再往后是上小学，初中，高中，每个时间段，两人都有合影，她们从一脸稚气的小孩，逐渐出落成一个窈窕的大姑娘，刘晓玲依旧比王情矮一点，两人的拍照姿势都是拥抱在一起，笑的灿烂。

　　后来她们高中毕业，便没再继续上学了，而是一同去了一家美容机构，学习化妆等技术。

　　这个时期，王情渐渐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脸上有了些成熟女性的风韵。

　　再往后翻，邓蒙蒙的心猛地一跳。

　　同样是两人的合影，只是这回，她们不仅紧紧相拥，更在温柔的接吻。

　　是的，温柔。

　　隔着泛黄的相册，邓蒙蒙依旧可以看出双方是那么的温柔，仿佛她们亲吻的，是上帝赐予对方的天使，是要用一辈子去细心呵护，温柔相待的。

　　类似的接吻照有好几张，再往后便没有了。

　　这本相册也到了尾声。

　　邓蒙蒙将相册好好地放回去，她想起邓利死的时候，刘晓玲跑到警局里来接她，那种满心满眼全是你一个人的眼神，让她动容。

　　而添了这么一层关系，她突然就多了一层恨邓利的理由。

　　幸好他死了。

　　幸好那天，他真的开了那辆面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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