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天龙吟

　　01 意

　　烛龙望着中原这片大地。
　　“时隔千年，久违的人世啊，吾回来了。”
　　隐蔽处，另一人的影子若隐若现。
　　烛龙目光掠过自己的影武者，“中原已至，去按计划行事吧。”
　　影武者躬身。
　　“还有。”烛龙最后才补充一句：“顺便留意一下，此世对千年前那段历史的记载。”
　　“吊魂罪明白。”影子退去。

　　璎珞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所在。
　　陌生的帷幔，还有跟以往所见风格都不一样的室内摆设。小孩下床，身躯晃了晃。周围没有人，她思绪昏昏沉沉的，心里还有些懵，稍微打量了一遍后，便迷茫地踏出这个房间。
　　外面的风景也十分新奇，迥异而独特，璎珞摸了摸胸口，感觉前所未有的胸闷，且呼吸间总有一种黏黏糊糊的感觉，这种不畅跟她能力使用过度而发病时有些类似，却也不完全相同。
　　小孩茫然看着四周，脑海蹦出一个词汇。
　　……太虚海境？
　　一边迷茫，一边好奇着从未见过的景象和生物，小孩不拘方向地走了片刻，终于遇到了人……或者说，鱼……鱼人？
　　看到这个鳞族，璎珞便确定了自己身处海境的猜测。那一身奇异的服饰，身上明显的鳞片和水族的特征，实在很好辨认。
　　在被璎珞看到的同时，那位鳞族侍卫也注意到了璎珞，看到小孩醒来，侍卫把她带到了鳞王宫。
　　“参见鳞王。”璎珞老老实实地行礼。用完好奇的目光打量那位鳞族侍卫，小孩又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鳞族王者。
　　“你醒了啊，不必多礼。”鳞族之王北冥封宇感觉上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态度温和地说道，“你是不是很迷惑，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是呀。”璎珞点头，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老实说，我现在记忆有点混乱，脑袋一团浆糊。不过我还依稀记得，我应该是在对抗地门的战场外围。我怎么来海境啦？”
　　她提起地门之战，鳞王的面色微微暗沉了一下，但依然温言回答她的疑惑：“从那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你沉睡了将近三天。你是被俏如来和一位叫公子开明的魔族送到海境来的。俏如来把你拜托给了我，中原现在面临更大的危险，他认为海境能更安全一些，并且希望你能在这里好好休养。”
　　这……理由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细细想下又感觉不对。是说，不就是想让她留在海境吗，与其说是俏如来的意思，其实还是小明让俏如来这么说的吧？璎珞瞬间转过许多心思。
　　鳞王又继续说道：“而且，本王也有事求助你。地门之战后，师相一直没有醒来，根据俏如来他们的说法，想找回师相的意识，一线生机唯有在你身上。听说那场意识之争你是留到最后的人。我想……问问你，能否跟我讲一下那一战的情况？师相……还能回来吗？”
　　一境之主神色间流露的隐隐期盼和请求，让人见之心疼。
　　而听到他的问题，璎珞下意识地举起左手，看了看那只手上的手环。
　　小孩想了想，便从地门之战的开始讲起，把她所知的欲星移的事迹都讲述一番，然至最后，她却有些迟疑了。
　　“然后……嗯，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有没有成功把他们带回来。”小孩看着左手的法器，犹豫道：“我感觉似乎有，好像缺舟先生和师相就在这个法器中，但是，我不能跟他们沟通，也不知道该如何再联系上他们——如果他们在的话。所以，我便也不能确定了。”
　　小孩又敲了敲脑袋：“我总觉得，他们最后好像还告诉了我什么……可是我的脑袋现在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起来……似乎有说关于灵魂的事情？”
　　“你的能力能够干涉现实，但是，还没能触及意识。”鳞王突然开口说道。
　　这话让璎珞一愣，脸上明显流露出惊讶之色。
　　“这是公子开明提过的一句话。我不太理解其中之意，是你提及才让我想起……哦，对了。”鳞王又取出一封信，递给她：“这也是他托我转交你的。”
　　璎珞接了信展开一看，前面大半部分都在絮絮叨叨劝她留在海境休养，以及这样安排的原因。小孩一扫而过，看到后面，信中开始讲起她现在面对的问题，璎珞的神情才严肃起来。
　　认真读完后半部分每一个字，小孩把信纸一收，抬头对鳞王道：“师相那里……可以让我去试一下吗？我想至少还有一种办法。”
　　“嗯。”鳞王点头应允，道：“你跟我来。”
　　说完他引小孩来到安置欲星移的千年冰潭。

　　千年冰潭，欲星移的身体躺在一个巨大的贝壳上，虽然还有微弱的气息，但因意识已离、不知去向，因此不曾醒来。
　　鳞王的目光藏着一丝期待。璎珞走上前去，将手按上欲星移心口，过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她又把手移到欲星移额头，许久，还是没反应，于是，又移回胸口处。片刻——
　　璎珞叹了口气，摇摇头：“唉，还是没那么容易啊。灵魂、灵魂……灵魂究竟是什么呢？”
　　鳞王的神情有些紧张。而小孩又开始动作了，她摘下了自己左手的法器，把它轻轻放在欲星移的心口处。
　　然后便转身走回来。
　　鳞王一时有点懵：“这是……？”
　　“真是对不起，鳞王，我还是没弄明白呢。灵魂实在是个很棘手的领域啊。”璎珞一脸歉然道：“这是最后的办法，那个法器可能承载着师相的意识，把它放在师相身边的话，或许有一天，师相的意识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吧？不过……哎，师相好像已经跟大智慧融为一体，他的意识跟缺舟先生在一起，等最后，他们不会也一起醒来吧？”
　　突然想起这件事的璎珞不禁喃喃自语，说完才蓦然醒悟，记起这是在鳞王的面前，鳞王听到不知会是何种心情，于是偷偷抬眼觑向鳞王。
　　鳞王却是微叹，表示并不在意：“没关系，师相能醒来本王就知足了，还有一丝希望就好……”
　　说着，鳞王突然注意到小孩的异样，皱起眉：“看你脸色十分苍白，是否还未休息好？可有什么不适？”
　　“没事。”小孩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只是没力气了而已，老毛病了，让我去休息下就好。”
　　“嗯……难怪俏如来那么担忧你。”鳞王带她回程：“还记得路吗？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安心在海境休养吧，如果有哪里住得不适应，或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讲，也可以去跟右文丞说，他会替你安排好。——嗯，之后我再给你引见右文丞……”
　　璎珞一边听一边点头如小鸡啄米，两人说着返回了。

　　02 美食

　　如果这是梦，那这一定是世上最美的梦。
　　她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各种美食，选择恐惧症开始发作，左看看右瞅瞅，竟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
　　在她犹豫不决时，一只手把小匙送到她的眼前，匙中盛着米饭。
　　她看着那米饭，却很惊奇：“米饭，是青色的？”
　　“这是青精饭。”一个感觉很熟悉的清和声音说道：“用杨桐叶和细冬青浸染过，有资阳气之效，久食可另身体康健。”
　　她顺着这声音看过去，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一张带着随和笑意的面庞。
　　“你在吃食上的精研之功，可譬你的医术了。”
　　另一个声音也带着轻松愉悦，缓缓说道。
　　这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亦然是如此熟悉，熟悉地好像是从自己内心中流出来的一般。
　　她慢慢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上方。
　　大脑有些晕眩，她依然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
　　她闭上眼睛，把身子向后靠了去，依偎在这个人怀中。
　　不再勉强追求，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让这一刻久一点，让这个梦更久一点，不要早早醒来。
　　她抓住身后人的一片衣角，闭着眼睛吃着手中小匙里的米饭。
　　“我却觉得，你在吃食上面是不是太不用心了。每次看到她在我这里吃得这么陶醉，都让我怀疑你们在魔世时是怎样亏待孩子了。”
　　“你……难不成是在自夸？好吧，我承认，你做的饭真是九界无敌的好吃。”
　　“哎呀，你这个人……咦，×儿。”一个模糊的没有听清的发音，只听那个人好像是对自己道：“再来尝尝这个，枣糕。”
　　“嗯？今天没有热食？”
　　“今天是中原的寒食，禁火禁烟。从前几天就多准备了一些甜食呢。”
　　她睁开眼睛，看见那个人又夹了一块吃的送给自己。
　　然而还没来得及吃掉，就被外界的声音突然惊醒。

　　“啊，你醒啦。抱歉，打扰到你。因为你躺下就又一直沉睡不醒，让我很担心你的状况，所以就带医生来看看你。”
　　解释的人是之前鳞王有带她认识过的右文丞，午砗磲。
　　“没关系。”璎珞爬起来，“谢谢你。”
　　“哎？可是你一副好像要哭的样子……真正吓到你了吗？”右文丞关注到她的脸色。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小孩真的委屈地瘪起嘴来：“我梦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嘛，但是还没来得及吃就醒了……”
　　“啊？”右文丞傻眼了，自己嘟哝，“难道是饿了？也对，她睡了都有一天一夜了……”于是他道：“那，我带你去找点好吃的吧。海境的美食，你一定没有尝过。”
　　“好呀。”璎珞跟过去。

　　于是，一桌子美食便也摆在了现实中的小孩面前。
　　“哇哦~”璎珞惊叹，如同梦中那样好奇地看着确实是从未见过的各色食物。
　　另一边，右文丞在跟负责人说话。
　　“所以，她就交给我了？”说话的人不急不慢，语气清淡。
　　“这是王重要的客人嘛。就是这样了，砚寒清，我还有事要忙，就拜托你啦。”
　　“唉，下官分内之事，谈何麻烦。”砚寒清态度谦虚。
　　右文丞跟他拜别，又跟小孩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右文丞真的好忙呀，海境也这么多事情吗。”璎珞看着他的背影道。
　　“处在这个位置，无论是在哪里，事情都不会少的。”砚寒清接到，但是好像并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一带而过，盯着小孩的嘴角，指了指自己的嘴边：“这里。”
　　小孩看他的动作，立马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角，擦下粘在上面的米粒。
　　“看你这个样子，简直让我怀疑，难不成中原人在吃食上怎样亏待你了不成？”面对孩子不禁微微放下心防，砚寒清笑着打趣。
　　而这一句似曾相识的玩笑响在璎珞耳边，却不啻一道惊雷，轰然炸开了记忆。
　　【嗯……没有热食？】
　　【今天是中原的寒食……】
　　梦中听到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耳边，突然之间，无比清晰。
　　小孩的手微微颤抖，差点让手中的汤匙滑落掉地。
　　“你……”她抬头注视向砚寒清，声音也微颤，最终却笑了，说道：“这是在自夸吗？好吧，我承认，你做的饭真是九界无敌的好吃。”
　　砚寒清察觉到璎珞的异样，但什么也没有说，在小孩说完这话后，下意识地便答道：“这是御膳房的功劳，我只是试吃的，不敢居功。”
　　“哈。”这对应却让璎珞莞尔，彻底从沉浸的情绪中清醒，“你一直是这么内敛的吗？”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砚寒清看向她：“你刚刚的表情，让我以为你马上就会哭出来。还好，没有，不然让王的客人在我这里大哭，可就不太妙了。”
　　“我才不会呢。”小孩立即反驳，不知是不是刚刚才摆脱那种情绪，她突然升起一种倾诉欲，便开始讲道：“你刚刚对我说的话，我以前好像也听一个人讲过类似的，虽然，我其实早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记不起那个人是谁，也记不起跟他说话的另一个人是谁……”
　　倾诉欲一上来，便很难停下，小孩絮絮叨叨讲了很久，梦中的事情，自己在佛国醒来忘记所有过去的事情，她的心事，还有其他遇到的很多人很多事。而砚寒清是一个很称职的倾听者，他一直听着，没有表现出不耐，也没有开口打断她。
　　到最后，小孩终于没有什么可讲的了，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特别特别想要倾诉，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多。最近总是昏昏沉沉的，现在把这些都说出来，我就感觉好受多了。”
　　砚寒清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璎珞感觉有些奇怪，不过砚寒清的动作让她感到熟悉，她辨认出他是在为自己把脉，便乖乖不动，等他诊断。
　　半晌，砚寒清松开手，面色沉静：“你感觉昏昏沉沉，不只是心理原因吧？”
　　“嗯……或许吧？也算是一些老毛病了。”
　　“老毛病都是最难治的，必然有些你不知道的根源原因，切莫不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啦。谢谢你的提醒。”璎珞乖乖道。她这会儿也吃得肚子滚圆了，又道：“也谢谢你的招待，我吃得很饱啦。”
　　“要回去吗？”砚寒清问，“我送你。”
　　“不用麻烦啦，我已经记下路了。”璎珞笑着摆摆手，“拜拜。”
　　小孩便要离开之时，砚寒清忽然又开口：“璎珞。”
　　“嗯？”被叫住的璎珞抬头看向他。
　　“啊，我是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砚寒清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跟俏如来和公子开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他们是好人呢？那种信任感从何而来？”
　　“嗯~？”璎珞有些懵懂，又似有震动。小孩皱起眉头认真思考了许久：“这……我还真没想过哎，就是一种感觉啊，是直觉。你问从何而来……你的意思是这可能跟我从前的记忆有关系吗？”璎珞敏锐地抓到重点，却依然一时难以悟透：“难道俏如来和小明前世的时候对我有救命的恩情？唉，我一时也想不明白。让我再想一想吧，等我找到答案，再来告诉你。”
　　“嗯。”砚寒清顿了下，又觉得有必要补充，遂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只是随便提醒你一下，所以，你可以不用惦记着再来找我……
　　“嗯，我知道。”璎珞一副我明白的样子，点点头：“谢谢你的提醒。那么，我走啦。”
　　唉，所以说，我真的只是随便一提啊……你可千万别因此记挂上了我。
　　看着她的背影，砚寒清在心中叹气。
　　真是个浑身是麻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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