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天龙吟

　　03 幼龙

　　魔世王者在聆听下属的汇报。而汇报的魔讲着讲着，目光却不自觉悄悄瞄上了老板的头顶。
　　邪皇红色的发丝中，一只小小的白色脑袋冒出来，蜿蜒攀上邪皇头上的角，最后爬到了顶，趴在黑红色的角上，张开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欠落下时，便咬在了角的尖头上。
　　然后便是啃啃啃啃啃，细小的白龙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啃那看起来十分坚硬的角。
　　魔看着都替她感到牙疼。
　　小龙从上啃到下，又从下咬到上，最后好像是啃累了的样子，靠在角上一动不动。
　　而魔神思不属、结结巴巴地汇报完毕，只见邪皇挥挥手，魔便连忙告退了。
　　临走前，还不忘最后偷偷瞄一眼邪皇头上那只不明生物。
　　仍是趴在角边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等属下离开，王者抬起手轻轻把头顶上的小龙翻到掌心，脸上现出无奈地笑意。
　　“一有精神就这么调皮。”
　　幼龙在他掌心翻了个身，依然是呼呼大睡。
　　“等你长大了，难不成要翻天？”
　　他轻轻把小龙塞进胸口衣甲里，起身离开。

　　丹隐回到居所，便见烛龙悠然卧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手背在脑后，闭着眼睛，一卷书简翻盖在胸口。一同在他胸口上的，还有那只幼小的龙，两只前爪扒在竹简上，吭哧吭哧努力地啃着竹片。
　　“我珍贵的藏书啊！”丹隐哀嚎一声，狂奔过去，仔细检查一番，黑线。
　　幼龙啃了半天，书简毫发无损，伤害值，零。
　　“烛龙宝宝啊，你最近是不是在长牙？”丹隐伸出一根手指，幼龙便用尾巴勾住他的手指，头伸过来在他指尖咬来咬去。
　　力度几是微不可觉。
　　“她太小，只是习惯用啃的认识这个世界。”
　　丹隐抬头，见烛龙已经睁开眼，目光懒懒地盯着自己。
　　丹隐收回手指，抱怨：“我累死累活替你寻药，你却在这里闲得晒太阳！”
　　还住着我的房子，躺着我的椅子，看着我的孤本！
　　“你需要什么药材，列个单子，我备齐给你。”烛龙淡淡的语气却充满了霸道总裁的气势。
　　“我缺的可多着呢。”丹隐也毫不客气，开口便是：“百年的雪莲花，千年的人参子，雷击木，不化雪，羽境朝云果，海境无根水，鳞族鲛人血，魔世纯魔骨，妖族水晶精魄，明王舍利子，五德化魂，三残奇蛊，无暇琼脂，辟邪玉髓……”
　　随便一种都能拿出去难倒世人的希世奇珍、无价之宝，丹隐一口气说了几十余种，
　　边说边注意着对方，魔世王者一脸淡定。
　　“……这些，备得齐吗？”最后，略带挑衅地问。
　　烛龙大手一挥，信鸟飞来带走了讯息。
　　“静待一段时间吧。”他不慌不忙。
　　“嗯……”丹隐深思，才道：“这得搜刮遍整个九界吧？”
　　烛龙却拾起书简，顺道把玩耍的幼龙捞回自己肩头。“没什么，你若累死累活跑东跑西能搜集齐，我自然也能。”
　　说着，他却是看起书来。
　　“唉。”丹隐摇摇头：“我真是有点搞不懂你。”
　　“嗯？”
　　“既神秘又公开，简单又复杂，作为一个在人世的魔，行为理直气壮，宣告身份光明正大。你就不怕我对你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万古至今再现于世的烛龙，被我得知这身份你也不介意？”
　　“那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烛龙翻着书简，不很在意地答：“你是医生，了解诊疗对象的情况是必须的。何况……”烛龙从书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平淡的一眼，“你太弱了。”
　　丹隐苦笑：“对你还远远不是威胁的意思就是了？”说着他自己叹了口气，“罢了。你看的这本山海经，嗯……那么有趣吗？”
　　“确实。”烛龙评道：“成书于七百年前的典籍，与魔世地理隐隐吻合，趣味。”
　　两人谈论起书籍，探讨间，忽然婴儿的啼哭插进来。
　　幼龙突然变回婴儿的形态，抓着烛龙的红发，张着嘴一抽一抽地哭，惹人怜惜的样子，让人看到便也觉痛苦。
　　“嗯？”丹隐一惊，快速上前查看她的状况。
　　“如何？”烛龙一边熟练地拍哄着婴儿，一边问道。
　　“这种情形，倒也不算意外……”丹隐敲敲头：“让我好好想一想，这种症状，还有什么缓解之方……”

　　04 钟山

　　钟山的火，经久不息。
　　丹隐寻至此地，远远便望见一条巨龙盘桓栖于山上，庞大的身躯环绕了一座山，云雾蒸腾笼罩在他身边，使他若隐若现。
　　丹隐为这壮丽震惊。
　　倏而，巨龙消失不见。
　　丹隐跋涉而上。终于在山上找到了体型变小的烛龙。
　　懒洋洋趴着，圈成一团环住一个小孩，尾巴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拍打着地面，引得婴儿伸手去抓，虽然怎么也抓不到。
　　“暝儿人形和龙形体型差距那么大，我还以为是她的体质问题，没想到，这是你们烛龙的共性。”
　　烛龙注视了他一眼，化为人形。
　　“你应该感到荣幸，洪荒之后，这是再无人见过的奇景。”
　　烛龙长臂一捞，把小孩圈回自己身侧。而自己懒懒袭地坐着。
　　“始界化九，烛龙不存……是吗。”丹隐感叹，“但是，你毕竟还是出现了，暝儿也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或许这就是天意存怜，一线生机。”
　　“天意……存怜吗。”烛龙低头，看向膝边玩耍的小孩。因为失去了巨龙尾巴这个玩具，小孩委屈地瘪嘴，没哭出来，却坐地变化成幼龙的模样。
　　幼龙委屈地咬起自己的尾巴，然后像是突然发现了替代的玩具，甩起尾巴自顾自玩起来，最后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丹隐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这个场景，沉默。
　　“偶尔，真的会不小心诞生你到底是养了个小孩抑或宠物的疑问。”丹隐吐槽，一副苦恼的模样。旋又叹气：“说起来，我每次看到你们时，你似乎都那么清闲。而我怎么就一直那么忙呢？难道真的是天生的劳碌命？”
　　“依你那种爱管闲事的态度，我看是。”烛龙毫无同情。伸出手，放到似乎快把自己转晕趴下的幼龙眼前，幼龙随即跑到他掌心。“药材有不够吗？”
　　“没、没、没，足够，完全够！”似乎想到了不久前推开房门院子里天材地宝堆成小山闪瞎人眼的场景，丹隐连忙摇头，“我正在研究一种药浴。这里这个不灭火山脉的效果如何？”
　　“很好。我想，这里的灵气和环境应该很类似久远前的始界，所以暝儿在这里才这么自在。即使是我，身在此处也觉有所不同。”烛龙答道。
　　“嗯……”丹隐沉吟，“我明白了。待我回去调试一下药方，或许过不了多久，你们便不必被困在此地了。此处也只有你们能适应，我呆久了亦觉不适。便先告辞吧。”
　　“辛苦你了。”烛龙点头，“多谢。”
　　“哈。我劳碌命嘛。”道者轻笑着离开。

　　05 声

　　暝儿摇摇晃晃地站在丹隐膝上。道者左手轻轻扶着她，右手行云流水般毫不妨碍地下笔，而他怀中的宝宝好奇地探头看着他写字。
　　人类形态的小孩看起来已是三岁左右的模样。正常的孩子在这个年岁，早就能说会道、能跑能跳了，然而小娃娃至今都不会说话，独自站立都很困难。
　　不过在丹隐这个医生看来，这孩子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还是不必用普通娃娃的标准来要求。而且看起来，娃爹似乎更加容易满足，对这种情况一点意见都无。
　　一封书信写完，丹隐放下笔，将信折好。低头对上小孩的目光，叹气：“也不知你爹亲去了哪里，竟然能放下你一个人离开，还把你托付给我。我这劳碌命，碰到你们父女，真是碰上克星了。”
　　娃娃一尘不染的澄澈眸子注视着他，绽开一个笑颜。
　　只是这副眼神，便让丹隐败退了。
　　在小孩好奇地目光下，他又另铺开一张纸，持毫落笔，第一个字写道：“天”。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写完八个字，道者指着一一给小孩念道。
　　“天玄而地黄，这是我们所居的世界。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这是我们所居的时空。洪荒始界，天地宇宙诞生于斯，是久远前烛龙所居，你是烛龙，也当知道。”在小孩懵懂的目光中，道者讲解道。
　　取了一根更细小的笔，放进小孩手心，握着她的手，丹隐帮她在纸上也写下这八个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日月星辰，四季时光，讲到音律之时，娃爹回来了。
　　“我回来了。暝儿辛苦你照顾了。”见到父亲小孩便张开了手，烛龙弯腰把她抱起，余光看到书案上一行神采飘逸一行有些歪歪扭扭的字。
　　“嗯……”目光一扫便看完，烛龙赞叹了一下，“不错。”
　　“闲暇无事，略教暝儿一点事情而已。不值一提。”丹隐一笑，放下笔。
　　“你这种才学，埋没山野之中，真是可惜了。没考虑过出山入仕吗？”烛龙似是随意地问道。
　　“这……”丹隐目光微暗，“是邀请吗？”
　　一年前，魔世与中原的通道被打开，却是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似是不知不觉间，从魔世来的魔族便融入了人间，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在这种情况下，烛龙是何身份，丹隐也很难不知情了。
　　烛龙却不置可否，反而言道：“我在人世，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些年观来，这人间实在说不上太平。百年战争不止，政局动荡不安，主政者多荒唐之辈，荒淫残暴令人发指，苍生痛苦不休，此情此景，这样好管闲事的你，就从未想过做些什么吗？”
　　丹隐沉默了片刻。“没想到，你也这么关心中原百姓的安危。”微微叹了口气，他又道：“但是，你也高看我了。道通明只是一介山野村夫，平生理想不过道统有成，那种天下大事，岂是一人之力能够扭转的？”
　　“道统……这个理想，也不小了。”
　　“所以，道通明已无暇他顾。”
　　“我却认为，你太妄自菲薄了。在我与你相遇的那处境界，人人知上清正统，随处便有谈玄讲道，这道统，已经种下了。”
　　“原来，你还有关注那处所在。”丹隐望过去，见烛龙沉默，他也开始沉默。
　　这番话，对方漏出破绽，他又何尝不是呢？
　　虽然最初是为钟山的原因，但若只关心道统，他又何必从那一界移居到现在的中原来？
　　“呀、呀。”在他们沉默的时候，烛龙怀中的小孩咿咿呀呀起来。本来她是在玩着父亲散落下来的头发，一不小心用力还会揪下来一两根，偶尔乱动的小手也会打到烛龙脸颊，但这种力道，对烛龙来说完全无足轻重，早就被折腾习惯的他也无视了这种调皮。
　　而当小孩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虽然是非常轻弱的声音，烛龙和丹隐的目光却齐齐转向她。
　　虽非话语，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幼崽出声，经过这两年，若非小孩还会哭，他们几乎要以为她声带有缺陷了。
　　“哎呀。果真是亲生的，我养了她这么多天，她也不在我跟前发出一声，你一回来，她就耐不住沉默了。”丹隐笑道。看着小孩朝他父亲挥舞着手臂，好似认真地说些什么，他又笑：“你说，她是不是在抗议你把她丢下？这应该是第一次她跟你分开这么久吧？”
　　小孩捧起脸蛋，噘着嘴。
　　“好吧，是我错了。”烛龙立即从善如流地跟幼崽道歉，“以后不论什么情况，父亲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暝儿就原谅我吧？”
　　小孩甜甜地亲了亲他面颊。
　　看到这一幕，丹隐有些承受不来地捂住胸口，退后几步，“天呐，这也太甜了。”
　　被闪了一下，丹隐又若有所思：“不过这么说，或许是这次分离，才刺激了暝儿发出声音。”
　　烛龙看过来：“我不在的时候，她有哭闹吗？”
　　“无。”丹隐摇头，道：“她……非常得乖巧。在你不在的时候，她很乖。”
　　实际上，似乎要比在他父亲跟前时还乖巧安分许多。丹隐暗暗在心中道。
　　烛龙点头，而似乎发现了声音的用途的幼崽，又开始咿呀咿呀唤着，这次伸手向旁边的物体。
　　烛龙抱着她过去，小孩便好奇地摸摸这，摸摸那。不过这里的大部分物件其实她已经很熟悉了，很多还是小时候用塞到嘴里这种方式认识的，所以现在也基本上是一碰即止，只是在享受用声音指使人的乐趣。
　　烛龙和丹隐也很习惯地由着她闹腾。
　　没用多久，小孩就抱着一罐黑白棋子，趴着睡了过去。
　　烛龙从她小小的手心轻轻拨出凉凉的棋子，放回罐内。
　　丹隐却取了一颗黑子。
　　“来对弈一局？”
　　“好。”烛龙掀袍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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