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天龙吟

　　01 暝

　　龙，天生的强者，生而强大。
　　烛龙，生于天地开辟之始，混沌洪荒中的创世神。
　　幼小的婴儿，挥动着柔弱的四肢，用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断掉的脖颈，好奇地四处张望，张嘴打着小小的哈欠，发出稚嫩娇弱的啊啊声。
　　强大到可毁天灭地的烛龙，轻轻抱起婴儿，小心翼翼地，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这个幼崽。
　　“暝儿。”
　　用一只手指轻轻触碰婴儿的脸颊，于是被小小的柔嫩的手掌握住，放到嘴里吮吸。
　　指尖那丝柔软，瞬间化到心底。
　　婴儿眨眨眼睛，满足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扫落。
　　“烛龙，其瞑乃晦，其视乃明。外面天色黑了，生在这个时候，是因为你闭上眼睛了吗？父亲就叫你暝儿，可好？”
　　婴儿闭着眼睛，呼吸声平稳而微弱。
　　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过稀薄的胎发。
　　他是烛龙，稀世无敌且千古唯一的烛龙。
　　而他的幼崽，是这样的弱小。初生的、幼小的烛龙，如此的脆弱。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

　　自阴阳分而天地开，洪荒化为九界，混沌烛龙从此绝迹世间，只留退化的畸眼族，生活在魔世。
　　远古以来，他是唯一一只重现世间的烛龙。
　　直到他的孩子出生。
　　他生来至强，而那个幼崽，却不知为何，虽亦是烛龙，却十分柔弱。是一只虚弱的，甚至不用别人来伤害，都随时可能死掉的幼龙。
　　烛九阴，从此走上逆天之路。

　　婴儿在哭泣。
　　哭得撕心裂肺，却是幼猫啼一般，甚是微弱。
　　他抱着婴儿，抚摸她的后背，抚慰她，却是无措。
　　“邪皇。”有人在门外叩礼，“魔将又请来一位新的医者。”
　　“让他进来。”
　　医者战战兢兢地走近，在王者目光下小心观视婴儿。
　　“这种病症……”医者苦起了脸，“这种状况……或许是根骨不足。”
　　“她是烛龙，本皇的孩子。应有世间最强大的肉身，怎会根骨不足？”
　　“这……”医者滴汗，“或许是出生时年月不足？或者出生前受过什么影响？”
　　眼看邪皇不语，医者汗流更甚，绞尽脑汁：“也或许……是现在的环境不适合她生长？”
　　王者眼中闪过异色。
　　“或者她需要什么滋养没有得到？或是……”
　　医者还在搜词刮句，却被王者抬手打断。
　　“好了。退下吧。”
　　医者僵硬地俯身叩谢，口称谢恩，忙忙退下了。
　　婴儿还在哭，在他怀中闭着眼睛，小手紧紧揪着他一片衣带，皱着眉头十分痛苦的模样。
　　哭了这么久，小小的脸蛋上却一点红润也无，依旧白.粉一般，让人望之心惊。
　　他一只手去轻轻摸那额头，她的头在宽阔的手掌覆盖下，几乎还没有他的手大。他的指肚抚平小小的皱眉，动作既缓且柔，生怕不小心碰坏她一样。
　　“暝儿，暝儿。莫再哭了。父亲知道你很痛，不要怕，父亲一定会找到让你活下去的办法。乖孩子，快休息吧。”
　　他笨拙地抚摸，哄着她。
　　幼崽哭声越来越细微，揪着人的心弦，渐渐低下去，最终微至不可闻。
　　她闭着眼睛，好像睡去了。
　　他等了一会，等她睡得安稳，对门外说道：“以后，这种庸医，不必再带过来了。”
　　门外的身影俯身，“是。”
　　他又道：“做好准备，本皇要去人世一行。”
　　门外之人称是，又迟疑请示道：“需要安排人员随行吗？”
　　“你们过得了魍魉栈道吗？”他反问一句，又直接道，“本皇一个人带上暝儿先行。”
　　目视门外影躬身退下，他的目光回到怀中沉睡的婴儿身上，王者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柔和如水。
　　魔世没有能力足够的医者，人世或许会有。
　　魔世没有能拯救你的方法，人世或许会有。
　　人世没有，整个九界，总会有的。
　　若是天命真的残忍到连一只小烛龙也容不下，若这天地真的残忍到这种地步……
　　那这种命运，这天地，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别害怕，暝儿。我会让你活下去，这个九界找不到办法，我们就一起回家，回我们的故乡……始界，洪荒。”

　　02 丹隐

　　洪荒之后分九界，人族居其中之五。
　　烛龙抱着婴儿走在人世的街道上，这是他来到的第四处人族地界。虽然只是普通地走在路上，然而来自魔世的王者，迥异人类的形貌和特立独行的气势，让路人偷偷打量的目光一直环绕着他。而王者仿佛无所觉一般，温和耐心地向路人请教附近风土。
　　“你问医生啊，最近有个医生很出名呢。是叫丹隐先生道通明，在我们这里很有声望。”
　　“丹隐……可知这位先生居所何处？”
　　“那是高人嘛。高来高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怎知他从哪里来会往哪里去。”
　　“原来是这样。多谢。”
　　魔世王者道谢而去。
　　路人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回头跟身边人窃窃私语——
　　“刚刚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是还蛮有礼貌的。”
　　“烛先生是刚刚来这里定居的，接触过就知道了，其实是个好人啦。一直带着自己的小孩呢，对孩子那么有爱心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不过那孩子蛮可怜的，好像是生了很重的病才会来求医。”
　　“能找到丹隐先生就好了，丹隐先生一定会有办法。”
　　烛龙并不知身后他人的议论。采购完生活用品，他往这里暂时的居所走去。婴儿在他怀中，睡得很安稳。
　　途中，与一人擦肩而过。
　　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的注意力各自在对方身上停留几秒。
　　只因人群中，这两个人从形貌到气场，都是那般与众不同一眼就会注目的存在。
　　那个人，星冠巍峨，青袍飘然，手执焦扇，别有一番出尘不凡仙风道骨。
　　两人对视，却是魔世王者先收回视线，只是打量了一下，未曾停顿身形。
　　对方却在擦肩而过后，走了两步，止住脚步。
　　转身。
　　“这位兄台。”
　　似乎知道唤得便是自己一般，魔世王者应声停步。
　　回头。
　　疑问地一眼。
　　“你怀中的婴儿，可是有不足之症？”
　　魔世王者凌厉的目光扫过去。
　　道者退了两步：“哎呀哎呀，兄台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恶意。我只是……一介……遇到困难就忍不住出手的好管闲事的医生而已。”
　　“敢问你之名号？”
　　“丹隐，道通明。”
　　“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
　　王者侧目：“何来彼此？”
　　道者淡笑：“求医之名传遍华阳，入得我耳，故曰：‘彼此’。”
　　“那……”王者敛袖一拜：“烛九阴请先生一诊。”
　　“好说。”道者扶住他的手，探视了下他怀中的婴儿，皱眉：“去我的住所细观吧。”
　　烛龙随他而去。

　　“如何？”烛九阴问道，略现急切。
　　“气血不足，脉息微存，生机衰弱。要说是什么重病，也不是。只是虚，不是病。却是，特别的虚弱，太虚弱了。”丹隐深思：“这种虚弱，好似行将就木之人，精气气血几将消耗殆尽，一生时光已余下不多。我只在垂垂老矣的人身上看到过这种状况，而新生儿……大约也只能说，不足之症吧。”
　　“结果，还是根骨不足。”烛龙的声调很平静，听不出什么失望。
　　“我知道你大约已听过这种论调很多次了。但我与他们不同的是……”丹隐从药箧取出一粒小小药丸：“我恰好有，对症之药。”
　　“你有把握？”事情轻易地让烛龙无法相信。
　　“没有根治的把握，但是，应可稍稍缓解她的症状。”丹隐实事求是地回答。
　　与王者的目光对视良久，他上前把手中的药喂给婴儿，而烛龙默许了。
　　药入喉中，婴儿微微皱起了眉头，缓缓睁开眼。
　　烛龙神色微动，幼崽苏醒却未哭啼，让他松了一口气，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觉得她吃了那药后，脸色好了一些，多了些血色的红润。
　　丹隐也密切注视着婴儿的反应。
　　小娃儿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拳头动了动，突然，婴儿身体产生变化。
　　人类婴幼儿的身体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非常非常幼小的龙，蜷缩着卧在烛龙的手心。真的非常非常幼小，被烛龙捧在手心里，还没他一只巴掌大，体型纤细小巧，色泽雪白近乎透明，若非精巧的指爪和头侧的翅膀，几乎是一只幼蛇宝宝的样子。
　　“这……！”丹隐讶异惊声。
　　烛龙也僵住了，双手几是不敢有任何轻微震动，生怕任何动作会伤害到这看起来轻碰都会碎掉的柔弱幼崽，他屏住呼吸，柔和的目光笼罩了掌心中的珍宝。
　　“除了出生的那一刻间，她一直是人类幼儿的模样。现在，终于……现出了原本的形态。”烛龙抬眸，看向仍然止不住惊异神情的道者，目光瞬间锐利。
　　丹隐不觉后退半步。“她是……你们是……”
　　“烛龙。”
　　王者的回答，两个字，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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