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遗爱

　　孟青夕坐在书案前，面前是一张空白的纸盏，她看着手边的撒金纸盏。
　　“念兹在兹，无日或忘……”皇甫渊字迹苍劲，但内容却百转柔情，无尽思念，诉诸纸上。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孟青夕有些发冷，她将纸盏放在桌上，与前几日皇甫渊找人送来的信盏放在一起。她踱步到门口，看着外面湛蓝的天儿，兀自发愣。
　　这些日子以来，皇甫渊以笔墨诉请，孟青夕却不知要如何回应他，她心中烦闷，为殒奴的事情忧心，根本无暇顾及皇甫渊的心情。

　　不远处，嗔儿抱着个包裹入了青梧苑。她走到孟青夕身边，气鼓鼓的开口道：“小姐，莫要嗔儿再去送了，那刑所里的人凶神恶煞，任凭送了多少银钱，都不让进的。”
　　孟青夕失望的接过嗔儿怀中的包裹，叹了口气：“竟然这样，连件厚衣物也不让送吗？”
　　“可不是。”嗔儿不悦的撇撇嘴，“小姐还是死心吧。”
　　“这天逐渐凉了，殒奴在刑所，一定会冷的。”
　　“小姐…您有心思关心那殒奴，还不如想想，怎么给七殿下回信。”嗔儿望了一眼桌案上堆叠的信盏。“早上您打发嗔儿去送冬衣的时候，便一笔未下，如今又嗔儿回来，这纸盏上还是空白的。”
　　“不知写什么…”孟青夕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鞋。“等下再抄了诗回他吧。”
　　嗔儿叹了口气，轻声道：“七殿下也是可怜人…”
　　“你也觉得，我负了他？”孟青夕问道。
　　“嗔儿只是觉得，以前小姐与七殿下是一对璧人，而如今小姐与七殿下似乎都不快乐……”
　　听着嗔儿的话，孟青夕陷入沉思。是啊，眼下两个人，的确都不快乐……
　　两人正在闲话着，便见若鸿神色紧张的入了青梧苑。
　　“若鸿姑姑，您怎么来了？”孟青夕露出笑容，“是爹爹那里不忙了吗？”
　　走近了，孟青夕才发现，若鸿脸上，并不是紧张，而是惊恐。
　　“小姐…老爷让我来带您去兰苑…”若鸿声音颤抖，整个人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孟青夕不知所以，便随着若鸿去兰苑，若鸿走得急，孟青夕也快步跟着，她几次想要同若鸿讲话，却见若鸿整个人失魂落魄。

　　到了兰苑，孟青夕看到正坐的父亲，孟韫表情复杂，气愤和犹疑互相纠缠。孟青夕同父亲行了礼，便看到哥哥孟青和站在一旁，而地上跪着一个女子，头压得低低的。荷姑瘫坐在一旁，脸上全是泪痕。
　　“这…”孟青夕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要去搀扶荷姑，被孟青和一把拉开。
　　“春苔！”孟青和向着那女子，厉声道，“将刚刚讲的话再说一遍，不准有半句虚言！”
　　春苔将头抬起来，孟青夕也认出了她来，她是哥哥房中那个不俗的丫鬟。
　　“小姐…春苔错了…”春苔哭诉道。
　　“你做错什么事了？”孟青夕摸不着头脑，不知她在说什么。
　　“春苔知情不报，让害死夫人的凶手逍遥了这许久，该死！”
　　“害死…害死我娘的凶手？”孟青夕一时反应不及。
　　春苔泣涕齐下，柔声道：“我本是青岚小筑的丫鬟，受孟家恩德，这事本不该隐瞒，可是那殒奴，与小姐关系好，春苔怕说了，不仅无人相信，反而会遭到报复，因此这些日子，都不敢做声。如今那殒奴因为谋杀大官被擒，春苔才敢翻起这幢旧事啊…”
　　“到底什么事！”孟青夕望着春苔，冷声道，“你仔细说，若是敢诬了殒奴，我一定不饶你！”
　　春苔见孟青夕冷肃的模样，身子向后撤了撤，似是吓坏了。
　　“你大胆说就好，小姐是明理人，不会为难你！”孟青和开口道。
　　春苔点点头，她望着孟青夕，开口道：“小姐不知，自己这些日子信赖的人，竟然是个歹毒的。那日青岚小筑起火，都说是天火引起的，其实不然，春苔亲眼看到，是有人潜入观林苑，点燃了桌案，这才引起了那场大火。那个潜入观林苑，点燃桌案的人，就是殒奴！”
　　春苔说出殒奴名字的时候，荷姑在一旁开始呜咽。
　　“休要胡说！”孟青夕大声斥道，“单凭你一张嘴，你有何证据？”
　　“现在想来，也是奇怪。”孟青和在一旁幽幽开口道，“当日，我从全州归来，收集了钱梁在当地为乱的证据，整理好后，呈放在了观林苑的桌案上，待父亲查览。而那场大火之后，证据也被付之一炬，钱梁顺利成为了律史司正史。”
　　“哥哥这话自相矛盾！”孟青夕反驳道，“若说殒奴烧了证据，助了钱梁，那为何又要杀他！”
　　“这正好说明，他烧钱梁的罪证，为钱梁铺路，是得令而做的，钱梁是陆相的人，他很有可能是陆相派入我孟府的细作。而杀死钱梁，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对你生出了情愫，那日我与同僚小聚，有人无意中提到他出言轻薄你，殒奴杀钱梁是要维护你…”
　　“哥哥好歹是律史司的副史，虽然现在暂时被解职，但也应该知道，指证是要讲真凭实据的！”孟青夕如一头小兽一般，拼命维护殒奴。
　　“春苔是人证，证明是他放火烧了青岚小筑，而眼下，他杀了钱梁也是不争的事实。”孟青和望着妹妹，愤然道，“青儿，你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劳奴，屡次忤逆父亲，开罪七殿下，他勾了你的心魂，说不定也是他的计谋！”
　　“你！”孟青夕气愤，“总之，我不会因为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还有一个漏洞百出的判审便怀疑殒奴！”
　　孟青和看着妹妹决绝的表情，声音突然柔软了下来，他扶住孟青夕肩膀，开口道：“青儿…若真是他放的火，就是他杀死了我们的母亲啊…你怎么能为一个杀死我们母亲的人辩白呢…”
　　提起母亲，孟青夕骤然愣住。外人说殒奴杀了钱梁，孟青夕是坚决不信的，可是提起自己的母亲，孟青夕只觉得自己心虚了…
　　“小姐…”荷姑见孟青夕不做声，扑倒在孟青夕面前，“我和殒奴蒙孟家恩德，殒奴怎么会烧死夫人，还是什么细作呢！”
　　孟青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孟青和轻声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坐上的孟韫目睹了一切，他开口，语气僵硬：“青和，去做吧。总之，若是让我知道，执素是被人害死的，我定将他挫骨扬灰！”
　　“爹…”孟青夕还想争辩。
　　“至于你。”孟韫望着女儿，表情有些怅然，“学学你娘的娴静，莫要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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