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遗爱

　　秋日中最后一片落叶，终于不舍的脱离了枝干，旋转着飘到地上，落在绣着吉云的皂靴边。

　　皇甫渊捡起那片黄叶，拿在手中，目光清隽，怅然若失。

　　“殿下…”夏妩端了茶盏入了闲月亭，“孟小姐回信了？”

　　“嗯…”皇甫渊点点头。

　　夏妩瞥了一眼那信盏，又是一首无关痛痒的小诗。

　　“孟小姐小孩心性，殿下勿要伤心了。”

　　“她什么心性，我怎么会不知道。”皇甫渊牵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他将信盏折好，小心放在锦盒中收起，“最近那殒奴在刑所中，听说她日日都往外跑，哪里会有心思给我回信。”

　　夏妩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沉默起来。

　　“父皇的圣寿节在即，撷礼所那里可都准备好了？”，

　　“殿下放心，夏妩已经都做好了。”夏妩轻声道，“只是还有一些待定的细微处，需要殿下定夺。”

　　“你做事是稳妥的。”皇甫渊看着夏妩，“若是没了你，我肯定不会这般自若的。”

　　夏妩脸一红，她低下头，露出娇羞表情：“殿下过奖了，夏妩…夏妩很高兴能与殿下分担…”

　　“待他日，青儿入主了承乾殿，你自然也会有自己的位置。”皇甫渊轻声道。“我不会亏待了你。”

　　“殿下…”夏妩仰头望着皇甫渊，有些惊喜的含笑道，“单凭殿下安排。”

　　正说着，苏满疾步走来，将一个锦盒递给了夏妩。

　　夏妩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绣料，夏妩拿起绣料，打眼一看，微微有些愣住。

　　“怎么。”皇甫渊呷了一口茶，“是襄王府的消息吧。”

　　夏妩心中微微叹息，在皇甫渊耳边轻声道：“殿下…斓瑄的消息，襄王妃落了大红，胎儿……”

　　夏妩实在不忍再说下去，皇甫渊也听明白了，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剑眉微蹙，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流露出悲伤气息，半晌，他轻轻叹息：“可惜了这个孩子。”

　　“殿下，您莫要伤心。”夏妩看着皇甫渊，从他眸中看到了逐渐爬上的隐恸，“孟小姐入了承乾殿，会再为殿下带来孩子的……”

　　“扶烺怎么样了？”皇甫渊轻声问道。

　　“襄王妃落了大红，伤及了根本，斓瑄也以确保，今后她不会再有孕了。”夏妩低声应道。

　　皇甫渊不做声，微微晗目，脑中浮现起第一次见到扶烺时，她英飒的模样。

　　一阵秋风打着旋从地面吹起，吹起了残叶和秋水，也吹皱了皇甫渊的衣袂。

　　***

　　襄王府中，这几日都是沉闷的。

　　月前，皇甫铎才兴奋的宣布，王妃怀了身孕，府中上下共庆，若是王妃产下皇子，这将是哀国的第一个皇长孙。皇甫铎嘱咐了上下，要好生伺候着，不得出一点闪失。

　　可不到月余，襄王妃不知为何，便落了胎。府医在瑢涧阁忙碌到了半宿，血水一盆一盆的从阁中端出，引得人心惊胆战。

　　皇甫铎在瑢涧阁外急的来回踱步，府医来回禀，坐实襄王妃落大红，胎儿不保的消息。若不是一旁的沈桑扶住他，皇甫铎差点跌坐到地上。

　　瑢涧阁，空气中还残存着血腥味。

　　疼了一天一夜，扶烺几次昏厥，被折磨的毫无力气。她脸色惨白，冷汗沾湿了亵衣，她拼命握了斓瑄的手，露出询问的眼神。斓瑄还沾染着鲜血，痛苦的摇摇头。

　　扶烺在这一瞬间被击垮，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的抽泣，整个人都在颤抖。

　　“王妃…”斓瑄跪在扶烺榻边，望着扶烺，轻声道，“孩子还会的，您要保重……”

　　扶烺似是不甘心一般，她咬住毫无血色的嘴唇，拼命摇头，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打湿了锦被。

　　“还疼吗？”斓瑄轻轻抚摸扶烺脸颊，目光中有异样的光闪过。

　　扶烺不做声，她捂住心口，用如泉涌一样的眼泪代替了答案，失去孩子这一刻，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痛，痛的让她无法喘息。

　　“记住这一刻的痛。”斓瑄在扶烺耳边，声音清晰而冷酷，“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刻，永远不要忘记谁造成了这一刻！”

　　扶烺望着斓瑄，紧紧握着她的手，用仅存的力量，恨恨的点点头。

　　是谁造成的呢……

　　扶烺自知道自己怀了皇甫渊的孩子，便处处小心，生怕有一丝闪失。不久前，贺都莫名其妙的出了传言，说襄王府王妃的第一胎，是煞星转世，会动摇国本根基。扶烺自然是不信的，但皇甫铎却求了符水来，要扶烺喝下，扶烺不肯，皇甫铎便强逼她喝下，谁知道，扶烺就因为这一碗符水，落了大红，失了孩子……

　　门外。

　　皇甫铎不忍入内，全身瘫软，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本王不想的…”

　　“王爷…既成事实，便不要内疚了…”沈桑宽慰道。

　　皇甫铎慌乱不安，口中喃喃道。“那传言流入禁宫，传入父皇耳中，父皇容不得这个孩子，本王求了父皇，父皇心疼皇孙，钦赐了符水做镇。本王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殿下，可需要彻查此事？”沈桑开口道。

　　“不可！”皇甫铎慌忙说道，“父皇怀了这样的心思，本王如何能责问！”

　　皇甫铎心中有苦说不出，这件事，就要埋葬在这个暮秋的时节里了。

　　***

　　夜深风凉，襄王府中一片哀痛。

　　折腾了这样久，斓瑄走出瑢涧阁，望着月光，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斓瑄向来是个揣度人心的能人，她便是吃定皇甫铎畏惧父亲，绝不敢追究。

　　谁也不会知道，贺都那场凶星乍现的流言，竟然是出自襄王府；谁也不会知道，皇甫渊赏得的那符水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碗极其普通的符水；谁也不会知道，扶烺平日里喝的血燕羹，从她怀孕开始，便被下了慢性的凉药，而这些药，才是导致她落红的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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