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遗爱

　　与扶烺成婚之前，皇甫铎被封为襄王。
　　襄，辅助者。皇甫铎为众皇子之首，母亲惠妃家世不俗，自己功绩显赫，如今要与哀国重要盟友北凉的公主联姻…皇甫卓取襄字封他，颇有深意。
　　禁宫中的上上下下，也都领会了整层深意，专门为皇室做礼的撷礼所日夜不停，做着积极的准备。
　　吉日吉时，冠仪堂中，皇甫铎在天地玄宗面前，在百官的拥簇下，由皇甫卓亲封为襄王。礼成之后，皇甫铎便拥有了更加尊贵的身份，而他的母亲惠妃，凭借儿子的，光耀了整个宗族。
　　望着皇甫铎的冕仪，皇甫渊随着百官一起，行了恭敬的礼，朝臣中，有人难掩脸上的激动，有人则露出失落表情，微微叹息。
　　孟韫立在不显眼的地方，他的目光瞥见皇甫渊，心中有些讶异，他情绪平稳，目光无波，着实让人看不透。
　　撷礼所的乐官吟唱完祷词，仪制才算结束。

　　离开冠仪堂的路上，孟韫与皇甫渊并行着。
　　似像约定好的一般，一路无言，到了僻静处，孟韫才缓缓停下脚步。
　　“当日老臣提谏，殿下与扶烺公主成婚，是对殿下最好的安排，如今这个局面，殿下可是后悔了？”孟韫轻声问道。
　　皇甫渊幽幽开口：“做了决定的事，我从不后悔。”
　　“今日那襄王出尽了风头，他日一定更甚，殿下想要翻身，便更难了。”孟韫有些担忧的开口道。
　　“孟太傅是对我没有信心？”皇甫渊轻笑一下，轻松的反问。
　　孟韫摇摇头：“殿下兵行险招，之后的路恐怕更艰险了。”
　　皇甫渊看着孟韫，眼中有莫测的光：“自小，孟太傅便教导我，行之所至，无无用之法，如今不过是学以致用而已。”
　　孟韫叹了口气，目光中有些许失望，他轻声道，“臣老了，尤其是拙荆离世后，精神更加不济了，殿下如今通透如此，想来也不需要老臣了。”
　　“孟太傅切莫这样想。”皇甫渊忙的解释。
　　“殿下。”孟韫轻声道，“青儿毕竟还未与殿下成亲，长久的叨扰殿下，总是不好的，若是夏夫人得了空，便安排了青儿回府吧。”
　　皇甫渊不做声，不说同意，也不拒绝。孟韫摇摇头，径直离开了，留的皇甫渊一个人兀自站着。

　　***

　　皇甫渊往承乾殿而去，他脑海中反复思考着孟韫的话。
　　他今日发现，皇甫铎成为襄王，孟韫似乎比自己更加在意这个封王拜将的机会。皇甫渊忖度着，自小，他便在孟韫的教导下逐渐成长，而孟韫，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影响着自己。观人观物，行事手段，都会多少的被孟韫所影响。而皇甫渊也逐渐发现，孟韫其实并不似看上去那般清隽无害，相反的是，他总是想着斫控着皇甫渊身边的一切。皇甫渊冒出一个念头，他心心念念的，疼到骨子里的孟青夕，会不会是孟韫斫控自己的手段呢……
　　一阵冷风吹来，皇甫渊吐出一口气，甩掉脑子里荒唐的想法。
　　夏妩已经在承乾殿等着了，见皇甫渊入了内，她为他除去了冕服，换上了轻衣。
　　“今日可顺利？”夏妩轻声问道。
　　“顺利。”皇甫渊低沉的开口道。“四哥登上襄王之位，接下来，便是要娶扶烺，巩固势力了。”
　　夏妩表情有些复杂，但她还是叹了口气。
　　“你也觉得惋惜？”皇甫渊看着夏妩，直白的问道。
　　“夏妩并未这样觉得。”夏妩轻声道，“夏妩认为，凡事有舍有得，殿下得了自己想要的，便不算惋惜。”
　　听夏妩这样说，皇甫渊微微阖目，刚才极力隐忍着，耗费了太大的精力，可是他不能让人看出他的不甘，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何尝不知，自己放弃了什么，即将面对什么……

　　芩音为皇甫渊端了茶盏来，皇甫渊随口问道：“佐阁那里，可还好？”
　　“孟小姐今日倒是好多了，早些时候，着人安排了沐浴呢……”芩音应道。
　　“沐浴…”皇甫渊睁开眼睛，眸光一闪。
　　不好！他心中翻腾一下，暗叫不好，便朝着佐阁跑去，夏妩不明所以，跟着皇甫渊往佐阁去。

　　***

　　佐阁外，侍浴的宫女立在门外。
　　皇甫渊风一样的赶来，宫女忙跪了行礼。
　　“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皇甫渊叱道。
　　小宫女吓坏了，哆哆嗦嗦的开口道：“小姐…小姐说她想安静一下，便着了我们出来。”

　　皇甫渊猛地推开门，隔着蝉影纱，便看见孟青夕正安然坐在。他立刻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入了佐阁。屋中水汽氤氲，还有淡淡的花香味。孟青夕的蝶骨若隐若现，在水汽中更显白皙娇嫩。
　　皇甫渊脸一红，他转身，背对着孟青夕。
　　“我不是有意要闯进来的。”皇甫渊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只是担心你出事。”
　　孟青夕不做声，似是还在生他的气一般。
　　皇甫渊也察觉到了，他轻声道：“青儿…这些日子你一直气我，不肯见我，如今我同你道歉，可好？”
　　孟青夕依旧不做声，内堂只有涓涓水声，安静的有些渗人。
　　“我俩不要为了一个无谓的人争吵，会伤了我们自小的情谊。”
　　这话，是皇甫渊故意说得，他要等待孟青夕的反驳，有气力争辩，便代表她是好的。可是半晌，她依然毫无动静。
　　“青儿…”皇甫渊轻轻唤了一声。
　　他终于察觉了异常，皇甫渊三两步进了内堂，却看见水汽中，孟青夕脸色苍白如纸，已经陷入了昏迷。
　　皇甫渊拨动一下被花瓣覆盖的水，却发现，清水已经变得殷红。他抓起孟青夕的胳膊，看见她左手腕处，有个蜿蜒可怖的伤口，在热气氤氲中，正在汩汩的向外流血。
　　一阵眩晕，皇甫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握住孟青夕的手腕，将她从水中抱起，她僵硬卷曲，有些微微发凉。皇甫渊将孟青夕放在榻上，用绢巾缠住她的胳膊，防止她继续流血，他探上孟青夕的颈间，却发现手上已经感受不到跳动了。
　　“不！”皇甫渊红着眼，心绪狂乱，整个人失控一样跪在榻前，嘶唤道，“青儿…你为什么这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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