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遗爱

　　是啊，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氤氲水汽中，孟青夕望着守在一旁的宫女，她们将准备好的花瓣撒入清水中，看似不经意，但眼睛警惕的看着，仿佛孟青夕是一个易碎的物品一般。

　　水温暖偏热，清水以下，孟青夕手中紧紧握着残瓷片。那日之后，皇甫渊着人收拾了佐阁，收走了那些尖锐的器物，可他想不到，榻下缝隙处，有一片漏网之鱼，恰巧被孟青夕捡到。

　　这样割下去，是不是就能见到娘，见到殒奴了？孟青夕握着手中的残瓷片，这个桎梏的念头，日夜萦绕在孟青夕脑中。若是见到了他们，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了。

　　想到这里，孟青夕竟然露出了甜笑，将佐阁内伺候的宫女吓了一跳。

　　“我想自己静一下，你们出去吧。”孟青夕吩咐道。

　　“孟小姐…这可使不得，殿下让我们寸步不离的照顾您的。”

　　“只消一盏茶的时刻便好。”孟青夕轻声道，“这几日，我已经想通了，不会有事的，你们莫要担心了。”

　　“小姐当真想通了？”宫女狐疑的看着孟青夕。

　　孟青夕笑着点点头，她是美的，即使长久未见太阳，那种羸弱的美，也让人心颤。

　　见孟青夕展露笑颜，又肯多说句话，想来不会出事，宫女们放了心，鱼贯而出离。内堂顿时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水流的声音，孟青夕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似被皇甫渊看管起来一样，身边总绕着人，不禁让人感到厌烦。

　　***

　　屋中光影交叠着，犹如迷幻境地。

　　恍然间，孟青夕抬眼，她竟然看到了母亲，看到了殒奴，他们站在一起，都露着笑意。殒奴一如既往的温顿，眉眼温柔的看着自己。母亲则伸出手，如同在兰苑榻边那样，摸摸孟青夕的发丝，露出慈爱笑容。孟青夕想要去触碰，母亲却在自己指尖触碰的地方消散了。

　　“娘…”孟青夕将手伸向虚空。

　　孟夫人突然又出现，她笑道：“青儿，娘在这里啊…”

　　孟青夕一阵喜悦，她急迫又慌张：“娘，等我…”

　　举起残瓷片，孟青夕朝着自己白皙的手腕上狠狠划下，血立刻大汩的喷涌出来，滴在清水中，墨染了清池。

　　“青夕，别着急，我们等你。”

　　殒奴也笑着，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孟青夕被这迷幻的一幕所吸引，她将手放入温热的水中，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她露出笑容，闭上了眼睛。

　　花瓣的掩映下，清水变成了血池，身体的热量像被抽走一般，随着血流逐渐变冷。先是腿脚，再是手臂，最后是头脑，孟青夕头脑晕沉，很想睡去

　　隐约间，仿佛有人闯入了佐阁，是谁或者为什么，对孟青夕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正在走向幸福……

　　***

　　夏妩引了太医到了佐阁。

　　皇甫渊紧紧抱着孟青夕，仿佛自己只要一松手，怀中的人便会消失了一般。夏妩望着皇甫渊，从未见他这样失魂落魄，着实让人感慨。

　　太医查看了孟青夕的状况，用参汤吊了精神，轻手处理了她腕部的伤口，皇甫渊在一旁看着，倒吸一口凉气，她手腕的伤口，蜿蜒了数寸，皮肤划开，血肉掀翻，露出筋骨……她竟然对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太医好不容易止住了流出的鲜血，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怎么了！”皇甫渊疾声问道。

　　“回殿下，孟小姐，失血太多，精气全无，如今止住了血，但五脏皆乏，恐怕…”太医见皇甫渊脸色不好，忙补充道，“老臣当然会尽力而为…至于孟小姐能不能醒来，要看她自己了…”

　　皇甫渊望着榻上气息奄奄的人儿，心口堵住了一般，就连发狠斥责，都说不出来了。

　　“有劳太医。”夏妩见状，忙的开口道，将太医引到了外堂。

　　内堂中，皇甫渊坐在孟青夕身边，他轻轻握她的手，依然冰冷僵硬。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衾被中，脸上丝毫不带一点血色，几乎感受不到她在喘息，似昏迷又似睡着。皇甫渊看着那块孟青夕拿来伤害自己的残瓷片，它被找出来，放在一旁，锐利而坚硬，冰冷而无情，孟青夕就是用它，割破自己的手腕，企图让自己身体里的鲜血流尽，追随而去。

　　打发了太医，夏妩踱步进了内堂，只见皇甫渊坐在榻边，低着头，手中握着那个残瓷片，瓷片犀利的棱角，已经将他的手划破，血滴答滴答的流下。

　　夏妩跪在皇甫渊身边，轻声道：“夏妩办事不利殿下，未将佐阁清理干净，请您责罚！”

　　“去领丈棍。”皇甫渊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觉得领多少赎罪，便领多少。”

　　“是！”夏妩毫无怨言，应声道。“今后，夏妩会亲来照料孟小姐…”

　　“不必了。”皇甫渊看着苍白若纸的孟青夕，柔声道，“今后，我要亲自来看顾她。”

　　夏妩低下头，歉疚的行了个礼。

　　她抬头时，突然看到皇甫渊的手，正在滴血。

　　“殿下，您的手！”夏妩惊呼。

　　皇甫渊看着自己正在滴血的手，陷入回忆，幽幽的开口道： “青儿自小便怕疼怕苦，有一次，她看我习武，趁我不注意凑了上来，我失手将她摔倒，她摔破了膝盖，哭了好些时候，我也哄了她好些时候，最后不得不偷偷带她出宫玩一次，她才肯原谅我。”

　　“殿下…”夏妩无从安慰，轻轻叹息。

　　“可如今你看见了吗，那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这样深的伤口，一定非常非常的疼。”皇甫渊有些哽咽，他实在不敢回想，痛苦的闭上眼睛。“她要有多么绝望，才会下这样的重手伤害自己。”

　　夏妩愣住了，她仿佛看到皇甫渊眼角闪烁着晶莹。

　　“我以为，我会让她长些教训，却没想到，她让我再次见识到了她的执拗，还有我多么舍不得她。我想，我是彻底输给她了。”皇甫渊看绝望的苦笑一下，“夏妩，去殒奴找来吧，青儿此刻最需要的，应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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