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纳彩之后的齐卫安开始准备出门，因为是游学，并不需要大张旗鼓，只是挑了两个有功夫底子的家仆，伴书，伴墨，与含混出借的我。
　　我是被齐卫安借给宋青山的，这个时代的人把丫环侍妾是当做私有财物的，如同家里的家什，农具一样的存在，不是良民，而是仆从的我，价值甚至不如一匹马。在齐卫安纳彩之前我就被送到了宋府，宋青山的处境和齐卫安差不多，父亲都在镇江府任职，母亲随侍镇江，京城的府里是祖父母与叔父们常住，平白多一个小丫鬟也只当贪玩，无人会在意。约好出发的日子，宋青山与随从和我一起和齐卫安在城门汇合，本来只有五六个人的队伍，两边一汇合倒是显得热闹了许多。
　　齐卫安和宋青山他们一人骑了一匹马，两位有功夫的侍从驾着一辆马车拉着日常需要用的物品，伴书伴墨驾着一辆马车是给齐卫安休息用的。宋青山的配备和齐卫安差不多，只是少了一个我。
　　早春二月天气渐渐转暖，只是城外四周还是灰茫一片，并未看见新绿。越是远离京城的繁华，越是感到城外的苍凉。人烟渐渐开始稀少，我们一路向北慢慢行去。
　　北面的春，来得似乎格外的晚一些，京城的农田都已经开始大规模翻种的时候，北边的农田里才零星开始冒出几个人。经过一个无收的冬季，这里的平民似乎已经熬得快到极限，一个个面黄肌瘦，双目呆滞的在田中劳作，与鲜衣怒马的京城似乎是两个世界。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饥饿的滋味，渐渐忘记了那瘫软无力的时刻，看到田中似曾相识的农人，才渐渐回忆起腹中无米的绝望。其实应该知足吧，想想刚来的时刻，对于被卖到青楼都无感的我，现在又渐渐兴起了不安份的欲望。其实即使配给了小厮，做了婆子，也比在土里刨食要安稳的多，只是饱暖的需求被满足，并习以为常之后，让我开始兴起追求自由的妄想。
　　越是向北走，土地越是贫瘠，人烟越是稀少，一路上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月，看到的一切其实大致相同，只是我不知道齐卫安他们一路向北想去探寻什么，直到前方渐渐零星出现军户行走，我才明白他们是要去边城。
　　边关的重镇，开始有了京城般密集的人流，只是这里的人们衣着并不光鲜，大多是军户，还有一些穿着皮坎肩的猎户，异族，熙熙攘攘倒也热闹。在马车里憋闷了一个月的我终于看见了市集，齐卫安找了一个看上去并不显眼的客栈，订了房间。
　　我收拾完行李就准备去集市上看看，路过大厅，被坐在大厅休息，饮茶的宋青山叫住了“侍星儿”我听着这别扭的称呼，一步一步向宋青山的桌子走去，站在桌边等吩咐。“怎么才到客栈就往外跑？”齐卫安在旁边都没有说话，宋青山倒是询问上了。
　　“宋公子，我去集市看看，有没有咱们家里没有的。”是回答宋青山，也是跟齐卫安报备。
　　　　“一起吧。”齐卫安起身。
　　“公子，您不休息一下吗？”齐卫安和宋青山嫌弃马车里憋闷，一路骑马过来，几乎很少坐车，本来雪白如玉的小脸现在已经晒成了小麦色，迫人的俊帅变成了英气，这一路齐卫安看着长相倒是成熟了不少，隐隐的开始有了男人的味道。
　　“回来再休息。”齐卫安似乎也想去逛逛。
　　“那我也去。”宋青山也跟着凑热闹。
　　熙熙攘攘的大街很是热闹，边陲重镇，关外的商人也都涌入关内互通有无。这里和京城完全是两种风格，京城的店铺一向以精巧，繁复夺人眼球，华丽的丝绸，纷繁的衣饰，精致的器物，做工看着永远是那么复杂。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这里的集市走的则都是粗狂路线。明明是珍贵美丽的皮毛，就那么一张叠一张的胡乱堆叠在一处，类别也不分，花色也不分，看上去就很是廉价。一大块一大块砖头一样的奶酪就放在案板上摞着，如果是没见过的人，说那是豆渣也有人信。
　　只是你真的上去问价钱，那价格也不便宜，虽然只是京城的二分之一，但在边城，那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我看着一块块的奶转，在想运回京城会有人买吗？回头发现齐卫安就在身边，咨询一下土著也许更靠谱吧。
　　“公子，咱们京城好像没有卖这个的哈？”如果齐卫安没见过，我就一定要带回去卖卖，新鲜货，应该好卖。
　　“京城也有，只是性寒，咱们不常吃。”齐卫安简直就是个完美的百科全书。
　　“我怎么没见过？”我有些沮丧。
　　“你不常出门，出门一次也是固定那几家铺子，当然看不见了。”齐卫安出来以后的耐心似乎变得特别好，不像在府里那样寡言，摆架子了。
　　“我说侍星，你怎么走到哪里都在想怎么赚钱？以你现在的身份，赚了钱也都属于你家公子的。”宋青山总是不甘寂寞的跑出来泼凉水。
　　“我乐意给我家公子赚钱呀。”我也给他添添堵。
　　齐卫安和宋青山显然是不在乎我的表忠心，瘪瘪嘴，继续逛集市。集市的皮毛，柴炭比京城便宜很多，相对的粮价却是贵了不少，南方地区粮食一年两熟或者三熟，而这里每年只有一熟，加上这里屯有大量的士兵，朝廷拨的粮食与饷银中途被克扣转卖的不知凡几，粮食反而价格高企。看着精瘦的军户们，想起奢华的京城大户，我也只能心里默哀。
　　边陲的市集还是有好东西的，坚果，香菇，松茸，人参这种京城很贵的东西这里就很是便宜，特别是各种山菇，品质好的比京城便宜几倍。
　　“公子，咱们带点山菇回去吗？”我抬头询问齐卫安。
　　　“咱们只带自己用的就好，如果想贩卖，再派人来收，正好母亲给了我一间京城的铺子，你想帮我打理吗？”齐卫安看我满脑子都是买买买，只能出言相劝，并把真正可以实行的计划告诉了我。
　　“听到齐卫安云淡风轻的就要把铺子给我打理，我心中升起满满的感激，自从五岁来到齐卫安身边，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年，这十年的安稳祥和，不知不觉将我内心的不知足唤醒，其实全是托齐卫安的庇护才能如此，其实一辈子给他打工也没关系的，只要他不变，我离不离开都无所谓。齐卫安是个宽厚的人，至少对在他身边的我们，他一直是宽厚的。
　　“侍星已经被你惯的越来越不像个丫头了，这会子你还想让她给你做掌柜吗？“宋青山对于齐卫安要将铺子给我打理的话很是不屑。
　　“公子，您这样明晃晃的鄙视小的，让小的很伤心。“其实宋青山比齐卫安还要随和，所以面对他对我的不看好，我才敢当面说委屈。
　　“有你家公子抬举你就够了，不用跟我卖乖。“宋青山根本就无视我的伤心。
　　反正他如何根本也不关我的事，我们也就继续各看各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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