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下

　　第七十一章
　　“还不肯睡，嗯？”玄烨看着臂弯里的妻子，满是宠溺地问道。
　　“舍不得，玄烨，你可知道我多不想太阳出来，好希望这个夜晚永远没有尽头。”
　　舍不得，三个字敲击着他的心房，她极少会做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大多数的时候她永远在克制着自己。
　　“在家里怎么不见你这么粘我？”玄烨好脾气地问道。
　　“我若粘着你，底下的人自然会跟着学，也容易让她们恃宠而骄。”
　　“也就你总把规矩看得比天还大，既然你这么守规矩，那以后我每个月再多抽出几天去陪你。”
　　“不行。”毓萱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像现在这样挺好，一个月能见上你两三面我就满足了，你有空呀还是多翻翻别人的牌子，皇上嘛，要雨露均沾。”
　　玄烨有些心疼，“对不起，要是在寻常人家，我定会把你宠上天。”
　　“傻瓜。”毓萱笑道，“什么叫把我宠上天，你像养女儿似的。你不用说对不起，在我嫁给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有无数的女人，我只有一个要求。”毓萱看着丈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继续说道：“日后不管有多少的女人，无论你再怎么喜欢她，心里一定要有一个我的位置。你曾经和我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今晚我要告诉你‘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我珍惜每一次与你在一起的时光，多年以后我老了，丑了，哪怕你冷落我了，想起这些日日夜夜我都会是高兴的。”她爱上的是一个帝王，从决定与他执手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丈夫的感情不会只属于自己，自己能做的便是把今生最好的时光，最好的容貌留给他，纵使多年之后两人之间已没有了这份热情，但留在他心里的那个样子一定是最美的。
　　整个晚上玄烨都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她那种想要抓住自己却又抓不住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紧紧搂住她，“我要怎么做才能消除你心中的不安，给你一份安全感，萱儿，无论过多少年，你有了白发也好，皱纹也好，你始终都是我最美的妻子。”
　　“可你的身边会源源不断地出现新人，他们年轻，漂亮，而我都是老太太了。”
　　玄烨笑道：“合着你说这么多就想说我是一个看脸的人？”
　　“不是吗？如今后宫里的人哪个不是美人？”
　　“是吗？”玄烨捏住她的鼻子，“照你这么说我是一个看脸的人，那全天下当属你最美了，因为我可是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你了。”
　　毓萱拨开他的手。
　　“萱儿，除了你，我挑女人如同选官员一样。文媛是助我亲政的，讷敏是安抚前朝的，依娜是为了平衡博尔济吉特氏，至于元之则是因为她的兄长。”
　　“那张氏呢？”
　　“说出来你可能想不到，当初挑选张氏为的只是给文媛和遏必隆一个警告，因为这父女俩的小动作实在是太多了。”
　　“你撒谎了。”毓萱反驳他。
　　“哪有。”玄烨一脸无辜。
　　“你选我不也是为了亲政吗，为了让玛法支持你，其实在你心里我和她们没什么区别。”毓萱有些不开心了，虽说后来喜欢上他了，可她们不也和自己一样很喜欢皇上吗？
　　玄烨再次领会了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谁让祖宗规定了大婚后我要在坤宁宫待三天，别的女人进宫来我都不怎么带眼看得，唯独你我是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再加上你是有那么点姿色，又懂一些文墨，又有一些善解人意，年少无知的我就喜欢上你了。”
　　“所以现在后悔了？”毓萱挖坑准备中。
　　“后悔嘛，是有一点，可谁让我已经对你有了依赖，有了习惯。”
　　一听他说后悔，毓萱有点炸毛了，扭了扭肩，想甩开那双手，“就这么随口一问，你还真后悔了。”
　　玄烨低头，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你知不知道，相爱的最高境界便是彼此成为了对方深入骨髓的习惯，今生今世都无法再改变了。”
　　毓萱细细品味着他这句话，然后，满足的笑了，转身抱住他，这个男人已经成了自己的习惯，习惯了他身上的龙涎香，习惯了他的大掌牵着自己，习惯了他的怀抱……
　　……
　　后宫的众人不知道皇后去祭陵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回来后娘娘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皇后娘娘好福气，今年都跟着万岁爷出了两次门了。”元之有些羡慕地说道，“不像我们都几个月没见皇上了。”
　　依娜看了她一眼，“几个月没见皇上的是你吧，就前天，皇上不还翻了讷敏的牌子吗，昨儿个中午还去陪了张氏和大公主用午膳。”
　　一提起这个元之就来气，自从大阿哥没了之后，这储秀宫似乎更受皇上的注意了，依娜现在这样明里暗里的讽刺，元之那肯忍气吞声，“姐姐这么清楚皇上的动向，相必也是日日站在宫门口望眼欲穿吧。”
　　“不巧得很，在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前梁公公差人来说皇上让我午膳时去乾清宫呢。”入宫这么多年依娜讨厌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可这么几年相处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偏偏这个元之，总是和自己作对，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三阿哥的妃嫔？
　　“行了。”毓萱出来打圆场，“皇上记得每一个人，有时间都会去看你们的，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争的？”
　　元之悻悻地闭嘴，可在低头喝茶时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怎么能不争，不争哪有名利，哪有荣耀，看看现在闭门不出的文媛吧，那么低调的一个人，如今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在长春宫吃斋念佛，反正遏必隆是要老死狱中了，她这辈子也算完了。
　　元之的样子全部落入了对面讷敏的眼里，那日为避免争执自己收下了她送来的蜂蜜，“这是我们家蜂场自己采摘的蜂蜜，小孩子吃了是养肺的。”想着承庆患有哮喘，这小小一瓶蜂蜜应该没大事，谁知道……偏偏那一晚膳房送来的菜里有清炒笋菜，高纯度的蜂蜜水和笋菜相遇是导致腹泻的良药。讷敏陷入了那段黑色的时光，就因为元之的哥哥，从太皇太后到皇后都选择隐而不发，前日皇上来还大赞自己懂事，可谁知道每次看见承庆的模样自己心中的恨意有多深，元之，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熬。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氏开口道：“再过半个月就要到十二月了，宫里该热闹了。娘娘今年有得忙了。”
　　皇后和二阿哥都是十二月的生辰，两人的生辰一过，紧接着的就是新年，接下来宫里有的热闹了。
　　“本宫的意思不必大操大办了，至于承祜这么小一点，哪知道生辰的意义。”
　　“皇上定不会同意的。”讷敏说道，“如今老祖宗和皇上都那么疼爱二阿哥，定会给他办个风光无限的生辰宴的。”每次听到承祜叫自己姨娘，她的心都会莫名地跳动，总让她觉得儿子还在身边，所以她把那份爱如今全用在了承祜身上。
　　“在承祜过生辰之前，咱们得先给清欢过生辰啊。”
　　张巧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娘，清欢……”
　　“清欢虽是女孩子，但今年也两岁了，本宫和太皇太后商量后，决定在慈宁宫给她办个生辰宴，虽说不隆重，但有老祖宗，皇太后，和我这个做皇额娘的，她们这些做姨娘的祝福，本宫相信清欢会很高兴的。”
　　“嫔妾谢娘娘厚恩。”张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在慈宁宫给女儿举行一次宴会，算是无上荣宠了吧。
　　众人结束了一早的晨会，依次起身告辞，毓萱轻舒了一口气，云溪给她捏着肩，道：“这元之和依娜的梁子似乎越结越深了。”
　　“是我错看元之了，她就是个不安分的主，不过依娜又是这么个暴脾气，现阶段我看她俩还能相互制约，也就不愿出手去管了。”
　　“依奴婢看，后宫里有人打的水深火热也不是不好，至少她们打着就会少些注意力在我们坤宁宫了，娘娘你也少费些神。”
　　“是啊，刚刚张巧儿这么一说，我更不愿意给承祜过生辰了。”毓萱总有这隐约的不安，承祜现在不该这么被宠着的。正烦恼着，那边就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雪球。”
　　“小阿哥，您慢点。”小九在后面抓都抓不住。
　　是的，承祜现在能走了，在坤宁宫常做的运动便是追着一只名叫‘雪球’的狗狗跑，跑进跑出的，不知摔了几次跟头了。
　　毓萱坐着并不打算起来，“云溪，你猜他今日还会摔跤吗？”
　　云溪捂嘴笑道：“不知道小阿哥有没有长记性，每次一跑到门槛哪儿准会摔倒。”话音刚落，承祜果然就摔了，这不能怪他啊，门槛真的太高了，哎呀，好痛，“哇——”
　　“小阿哥！”小九急忙把他抱起来，“都说了让您慢一点，您偏不听，雪球是有四条腿的，一跳就能过去，您这刚能走稳，等什么时候会跨门槛了，您就能追到雪球了。”
　　“小九。”毓萱走过去接过了儿子，她这个儿子啊可会哭了，明明摔得不怎么厉害，这一叫啊，眼泪就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这要是让旁人看见肯定觉得自己是个狠心的娘。
　　小九替承祜抱屈，“娘娘又在笑，我都在替小阿哥委屈。”
　　“小九，你要真替他委屈啊，就让他快些学会跨门坎。承祜，额娘告诉你，你要学会了跨门坎，以后长大了才能学会去克服那些困难。”
　　这段日子来，承祜每次摔倒毓萱都会带着他跨一次门槛，然后说一遍同样的话，同样的话多听几次承祜似乎也听懂了，就在这天晚上，玄烨来坤宁宫用晚膳，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小身子特别艰难地在翻越门槛这座‘大山’，而坤宁宫的女主人坐在一旁不准任何人去扶，承祜爬到了门槛的最上面却不知该如何下来了，嘴里喊道：“额娘。”眼睛巴巴地眨着。换来的却是，“儿子，加油！”
　　玄烨看不下去了，弯腰扶了一下，‘吧嗒’，承祜安全落地，小小的个子先是看到了靴子上的金龙，后又抬起小脑袋，阿玛的脸进入了视线，一把抱住玄烨的脚，“阿玛。”
　　玄烨俯身抱起他，承祜像是告状一样，伸手指着毓萱，“额娘，坏坏。”
　　一旁的宫人忍俊不禁，玄烨想了想，“额娘坏坏，那今晚和阿玛回乾清宫吧。”
　　“嗯！”承祜还郑重地点了点头。
　　“萱儿，那我带儿子走了。”玄烨说着佯装转身。
　　“站住！”毓萱抿嘴，这父子俩，“你要敢带着他出去，十天半个月别想进我这儿，每日的点心我也不会去送了。”
　　听听，多霸道，玄烨自然让步，“为了咱们爷俩不被你额娘饿死冻死，只能委屈留下了，好不好？”
　　承祜见阿玛一副可怜的样子，再次郑重点头，“嗯！”
　　何为幸福安乐，现在坤宁宫的光景就是最好的说明，一对彼此相爱的夫妻带着孩子玩笑着打闹着，言辞间都是最平淡的话语，皇上和娘娘身上散发着的幸福感染着每一个宫人，也让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多了几分柔和的色彩，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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