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下

　　第七十二章
　　在毓萱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下，玄烨终于放弃了承祜生辰的大操大办。
　　“萱儿，你应该知道哀家和皇帝对承祜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慈宁宫里孝庄看着眼前这个低头为自己沏茶的丫头说道，她的发间插着几日前自己赏的金镶珠石点翠簪，色彩艳丽，很适合她这个年纪。
　　“正是因为对承祜寄予了厚望，臣妾才觉得不该给他那么隆重的庆生，臣妾不希望他太招人眼球。”
　　孝庄眼里满是赞赏， “太多的宠爱就等于太多的怨气，有你这么个额娘是他的福气。”
　　“这些都是皇玛嬷教会臣妾的。”新沏的茶冒着热气，与身边香炉飘出的白烟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倘若不是身在皇后的位置，臣妾只想带着承祜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毓萱相信在东西六宫任何一方小天地自己都能寻找到那份想要的平淡。
　　“丫头错了。”孝庄打开茶盖茶香扑鼻而来，不浓不淡，正正好，可以感受得到泡茶之人的心很静，“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永远不会有平淡，就连寿康宫都会因为一点点分配争的头破血流，更何况这东西六宫？”孝庄看着这个小姑娘，从最初的懵懂到现在为人母也是经历了一些波折的，然而在自己看来这还不够，要想成为与皇帝比肩的女人除了有学识胸襟，还要有披荆斩棘的勇气。
　　“臣妾知道自己和承祜肩上所要承担的责任，所以会保护着承祜走下去。”
　　两人说话间有宫女来禀告，“启禀老祖宗，皇后娘娘，佟佳氏家的小姐求见。”
　　“传。”
　　不一会儿毓萱便看见一个身着粉蓝色旗装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是鹅蛋脸，眼珠灵动，走到孝庄面前行了常礼，“臣女婳祎给老祖宗请安。”说话时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更显灵动俏皮。
　　“这是皇帝舅舅的女儿，也是皇帝的表妹，佟佳婳祎。”从婳祎进来，孝庄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这是皇嫂吧，婳祎给你请安了。”婳祎一边说一边俏皮地服了服身。
　　毓萱抬手虚扶了一下， “快起来。”
　　婳祎的说话的声音洋洋盈耳，一向寂静的慈宁宫瞬间活泛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少女身上。
　　“皇嫂生的真好看，皇帝哥哥不知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气才取到你。”
　　孝庄拍了拍她，“没大没小的。”又对毓萱解释道：“这丫头从下被娇宠坏了，说话一贯没正行。”
　　毓萱看得出来老祖宗很喜欢婳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在宫里呆久了，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么活泼的妹妹了。”
　　“嫂嫂你可以叫我婳儿，在家阿玛额娘就是这么叫我的。”
　　“婳儿。”孝庄故作严肃的说道：“你皇嫂掌六宫事，你可要注意规矩，否则挨罚了哀家可救不了你。”
　　“老祖宗惯会吓唬我，这宫规呀都是给后妃定的，我只要大处不出错，皇嫂也不会计较的。”
　　毓萱看着孝庄无奈地笑了笑，看着笑靥如花的婳祎，毓萱在想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般明朗的女孩了。
　　“老祖宗，我能去看看我那侄儿吗，我听常宁说那孩子可聪明了。” 婳祎拉着孝庄的胳膊撒娇地问道。
　　“这要问你皇嫂了。”
　　“皇嫂，可以吗？”
　　毓萱算了算时辰，道：“你不如一会儿去我那儿用晌午吧，承祜现在还在午睡，一会儿过去大概就差不多了。”
　　婳祎一听笑道：“那我一会儿就和嫂嫂走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叫来了侍女，“霜华，快将我的礼物拿来。”
　　霜华奉上了一个绣工精美的小袋子，“老祖宗，这次去科尔沁我左思右想觉得带给您这个您会喜欢。”
　　孝庄打开袋子，只见里面装了许多种子，“这是……”
　　“老祖宗，这是柳兰的种子，我知道您喜欢侍弄花草，等到开春时种下，来年的夏天便会开花，精心养着的话秋天还会结果呢。”
　　“萱儿，你看看，这丫头有心了，明年开春来和哀家一起种下。”
　　婳祎对着毓萱眨了眨眼，“皇嫂，我这儿也有你和小侄儿的礼物，一会儿去坤宁宫给你。”
　　冬季的阳光透过纸窗洒进来，暖暖的，很舒服，承祜醒过来时先看到的便是十二个绣着生肖的荷包，随后翻了一个身，只看到水云姑姑坐在一旁，额娘呢？
　　“小阿哥，你醒啦？”水云上前抱起他，“额娘去慈宁宫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先穿衣服，好吗？”
　　承祜不哭也不闹，由着水云给自己换衣服，水云给他扣衣扣时，他伸着食指指着那些荷包，“荷包。”
　　“是，这些都是额娘给做的，来，咱们看看承祜是哪个小动物呀？”
　　听姑姑问自己，承祜指着倒数第二个荷包，奶声奶气地说道：“狗狗。”想了想又接道：“雪球。”
　　水云把他放到地上，“承祜属狗狗，所以和雪球特别亲，是不是呀？”
　　“嗯。”承祜点了点头，迈着小步伐向着外面走去，同样的历史上演了，只不过这次承祜爬门槛顺溜多了。
　　“承祜，在干什么呀？”
　　一个温柔的熟悉的声音传来，承祜站定，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糯糯地叫道：“额娘。”说着伸手，“抱抱。”
　　毓萱随即将他拥到怀里。
　　“你就是承祜吗？”
　　承祜抬眼便看到了一个生的很好看的女子，她的声音也好好听啊。婳祎刮了刮他的鼻子，“和皇帝哥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承祜，这是你的……”毓萱有些转不过来，该怎么让儿子称呼她。
　　“小姑姑，承祜，我是你的小姑姑。”婳祎接道，这个粉粉糯糯的小团子真的好可爱。
　　承祜很聪明，立马跟着道：“小姑姑。”
　　“我抱抱你好吗？”婳祎向他伸出了手，承祜其实很挑人的，除了阿玛，额娘和乌库玛嬤，肯让抱的只有坤宁宫内间伺候的了，虽然眼前的婳祎很亲和，然而承祜还是紧紧抱住了额娘，将小脸埋在了额娘颈间，不知是害羞呢还是认生。
　　毓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孩子见到妹妹这么个美人，害羞了。”
　　说话间宫人们奉上了点心和茶水，“云溪，换奶茶来。”
　　“谢谢皇嫂。”婳祎感叹皇后的心细，“娘娘的心有七窍。”
　　“你谬赞了，我只觉得你性格活泼，不拘泥于规矩，应当是不喜苦涩的绿茶的。”
　　不一会儿云溪奉了奶茶上来，婳祎喝了一口只觉味道有些不一样。
　　“如何？”毓萱问道。
　　“有股淡淡的花香。”婳祎回味着嘴里的余香，“是桂花！”
　　毓萱点点头，“宫中的奶茶都是用牛奶或羊奶和红茶调配的，我闲来无事，将茶换做了桂花，喝起来没以前那么腻人了。”
　　婳祎被这奇巧的心思吸引了，拿起一旁的糕饼咬了一口，柿饼中裹着枣泥，香甜可口。
　　“皇嫂，我要和你学。”不到一日的相处，婳祎很喜欢毓萱。
　　“你慢些，不过就是些吃食，没什么神秘的。”
　　婳祎摇摇头，“这些和宫里传统的点心完全不一样，宫里那些空有好听的名字，完全就是绣花枕头。”
　　“你这么说，御膳房的师傅可是要哭了。”
　　许是见婳祎吃的开心，承祜在额娘怀里按耐不住了，小小的身子直接往前够，短短的胳膊直接瞄准青花瓷盘里的点心，小巴掌下去，不仅没能拿起糕饼，还将柿饼弄的一边狼藉，残渣飞溅出来。
　　“承祜—”毓萱抓着他的小手，满是无奈。
　　“皇后是不是又饿着朕的儿子了？”
　　毓萱和婳祎转头就看见一个明黄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一脸笑意。
　　“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玄烨扶起毓萱，余光瞥见婳祎还据着礼，又朗声说道：“你也起来。”
　　婳祎起身，调皮地说道：“皇帝哥哥还记得我？”
　　接过云溪递上来的毛巾，玄烨一边擦手一边眼皮都不抬地说道：“你一大早就入宫了，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朕就是再怎么健忘，你一系列的举动也足够唤起朕的记忆。”擦过手，抬起茶喝了几口，继续道：“你一进宫就哄得老祖宗开心，现下又跑来坤宁宫笼络皇后，婳祎，心眼不少啊。”
　　“皇嫂，你看看，皇帝哥哥都把我说成什么人了？”
　　毓萱毕竟和婳祎是初次见面，不好说什么，只能用帕子掩嘴轻轻笑了笑。
　　“皇帝哥哥，我从科尔沁回京脚都没歇就进宫了，你一见到我就这么说我，那我带来的礼物也不拿给你了，我走了。” 婳祎说着就往门口走去，“梁九功。”玄烨淡淡开口，那边梁九功一听就用拂尘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梁公公！”婳祎瞪了他一眼。
　　梁九功眼里全是笑意，“您是走不成了，主子今天可是让膳房准备了一桌的吃食，说是为您接风洗尘。”
　　“真的？”
　　玄烨一面用手绢为儿子擦着手，一面道：“朕可是听舅舅说某人在科尔沁呆了小半年，对京城的吃食想念的不得了，这才吩咐御膳房准备的，既然没人要吃，那朕和皇后就勉为其难今晚多吃一点吧。”
　　婳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好吧，算你有良心。”
　　“哎，没人委屈你，不用勉强。”
　　毓萱看着他二人斗嘴，出言道：“婳儿方才不是还说御膳房的师傅只是徒有其表吗？”
　　“皇嫂！”
　　御膳房真的是准备了一大桌的吃食，整个席间基本都是玄烨和婳祎在说话，毓萱偶尔说几句，到今天毓萱才知道原来玄烨和这个表妹的关系这么好，用过晚膳，婳祎便告辞了，临走前将一封书信交给了玄烨。
　　“吃饱了吗？”玄烨握住要为自己更衣的妻子的手。
　　毓萱抽回手，低着头为他解腰带，“那么多佳肴自然是吃饱了。”不知为什么，毓萱心里有些不舒服。
　　“撒谎。”玄烨借势将她拉到前面。
　　“哪有。”
　　“萱儿，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了解你，你任何的一点变化我都能感觉得到，你是高兴，还是伤心，我只需要看一眼，有时甚至都不需要用看的，我用心就能感受得到。”
　　“你是算命先生么？”
　　“算命先生那是假的，我对你这种感觉啊是这么多年一点一滴培养的，就比如说现在，我觉得你吃醋了。”
　　毓萱见他一脸认真，“您老人家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说完便向床榻走去，“回来！”又被玄烨一把拽过去，“你吃醋了。”
　　毓萱垂下眼眸，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心事，“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小时候最亲的兄弟是福全和常宁，后来依娜入了宫我们四个便经常呆在一起，七岁那年额娘宫里多了一个两岁的小女孩——婳祎，一直到我登基我们五个都是最好的玩伴。”
　　“所以后来依娜做了你的妃子，而婳祎因为年龄没到就没进宫。”毓萱抬头看着他，“所以明年你选秀时婳祎便是满军旗的一人。”
　　“胡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你的青梅竹马嘛。”
　　“毓萱，你有没有良心？”玄烨捏住她的鼻子，这个女人，怎么能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
　　“什么叫我有没有良心，我的丈夫有这么多女人我还不能抱怨了？是宫里女子少有的性格活泼的姑娘，真给你做嫔妃啊，往后的日子可婳祎热闹了。”毓萱看得出来，依娜和婳祎，玄烨更喜欢的是婳祎。
　　“宫里已经有一个依娜了，我不会让婳儿成为第二个依娜，从小我就将她看做我的妹妹。”
　　毓萱听着他的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凌宇，那个自己看做哥哥的人。见她不说话，玄烨又捏住了她的鼻子，“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毓萱躲开了他的目光，又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没把依娜看做妹妹吗？”
　　“她入宫是各族姓氏平衡所需要的，当年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是不会让她做我的妃子的。”
　　“玄烨，你喜欢她吗？”毓萱认真的问道：“我刚进宫那会儿，她是所有人当中最傲的，头两年要不是我有着皇后的头衔，还是很难压住她的。”
　　玄烨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吃醋了，她很少会这么抓着自己问后宫的人的，索性将她带到床边坐下，“依娜的骄傲来自于她的姓氏，皇玛嬷对她的特许，纵使那几年对你蛮横，可如今我看她对你更多的是敬重。”
　　“其实依娜的心是很纯净的，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并不会像大宅门里的女子一样耍心眼，她对一个人的爱恨都是写在脸上的。”毓萱靠在他的腿上，又问了一遍，“所以你喜欢她吗？”
　　“萱儿，我记得不久前才和你说过，这后宫的女人对我来说如同选的官员一样各有用处。”
　　“我知道啊，可毕竟她们也和你有过夫妻之实，你对他们还是有情的吧。”
　　“我若对她们人人有情，我这心得掰成多少瓣？面对她们我有责任，遇到听话的，懂事的，我便可以给她们无尽的荣宠，也许也会有一点点喜欢，但要说到情，我想我这一生的情与爱都给了你。”
　　“玄烨。”毓萱唤他，“我是不是很傻，总会问你这样的问题。我知道我不该吃醋，可我还是忍不住。”
　　“作为妻子，这是你的特权。”拉着她坐起来，“皇后娘娘，难得能两个人呆一会儿，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和我讨论别的女人上吗？”
　　“不然呢？我还有很多问题呢。”
　　“萱儿。”玄烨低头吻住她，“春宵苦短，我不愿意了。”
　　……
　　“皇上。”梁九功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今日早朝前皇上有事要和索额图，明珠商议，梁九功便算着时间来叫自家主子。
　　玄烨看了看身侧睡的正熟的人，为她拉了拉被角，继而轻手轻脚的下床，此时梁九功已经进屋准备服侍他更衣了，在整理他昨夜的衣服时梁九功在袖口中看见了一封信，“皇上，这信……”
　　玄烨示意他先帮自己把衣服穿好，“出去等着朕。”
　　梁九功应下。信是昨天婳祎给的，信封上写着四个字；皇上亲启。
　　‘英白沐生长在悬崖绝壁，臣倾尽全力也未寻找到一棵，恳请皇上再多给些时日，来年定当寻到此药，若臣依旧办不到，无论生死全凭皇上处置。’
　　玄烨看着眼前的帷帐，生了承祜后毓萱从来没和自己提过当年生产时用的飞花汁子是否能解，她掩饰的很好，玄烨却知道每次两人行周公之礼时她有多抗拒，萱儿，相信我，无论千难万险我都会为你寻回那味药。
　　凌宇，玄烨有些无奈，自己在吃妻子青梅竹马的醋，妻子又何尝不是呢，婳儿的出现能让她如此的不安，是玄烨怎么也没想到的，可玄烨能保证这绝对是妻子的多思，因为自己这个表妹心里已经有人了，作为哥哥怎么会不成全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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