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入凡尘

　　洛如思依然住在单间，护工每日过来，端茶倒水，洗衣喂饭，她不问，什么也不问。打那天之后，她的脑海里像是冒出一片又一片沼泽地，无论陷在那个问题里都爬不出来。对待这样的问题，她的解决方法如同从前，干脆，利落，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想得太多就去睡一会。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有念想，他的伤怎么样。
　　肩背的伤加上陈年的肩膀问题，她刚能活动，赵主任就安排了康复，每日护工推着她去满是器材的康复室，再散着步推回来。她像个提线木偶，任由摆弄，只有一次，护工换了路线，从三楼的长廊去往康复室，三楼是儿童病房，有个占地二百多平的儿童乐园，很多虽然病着但精神不错的小家伙在里面蹦来跳去，洛如思不知为何，竟笑了。
　　护工阿姨本就是拿钱工作，可是这次看护的病人，身体倒不累，心累，不言不笑，阿姨憋了十多天，愣是没有一句工作之外的购同。见洛如思露了笑脸，阿姨就常推她在这附近，哪怕不去康复室，也常从这附近来回走动。
　　“洛如思？”从儿童病房出来，柳呈竹揉了两次眼睛，第一次，他觉得这个女人只是很像洛如思，第二次，洛如思怎么成这样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了？腿瘸了？不对，怎么瘦成这样？”柳呈竹四处打量着，见洛如思还戴着帽子，他五脏一抽，“不是吧！已经掉头发了？化疗？什么病？专家会诊了吗？”
　　洛如思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解释，反被他逗得一笑，帽子是严森找的，产妇帽。“我没事，大家还等你查房呢，我在病房楼1201，晚上没班的话，过来陪陪我吧。”
　　“你真没事？”柳呈竹还在翻找她身上疑似的病迹，除了瘦了些，还真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还没等着柳呈竹说今晚没班，洛如思的反应先跟上了，“啊……润颖在家等你吧，那算了，你哪天歇着再说吧。”
　　“润颖出差了……”柳呈竹挠了挠头，这事儿他还挺郁闷的，田润颖这姑娘，是他挑的，觉得自己肯定拿得住啊，可自打结婚以来，被吃的死死的好像是自己，他总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别胜新婚，就别拿苦瓜脸给我看了。”
　　“你还说呢，我晚上去，高乐凡不会杀了我吗？”
　　“跟他没关系。”
　　柳呈竹看她脸色一变，话赶话，“嚯！这什么男人，你都生病了，他却……我真是看走眼了，给严森灌了那么多迷魂汤都没用啊！好在不是大病，不然我……”
　　“什么？你跟严森说什么了？”
　　“啊，啊？不是，我先查房，”柳呈竹自知失言，掉头往走廊走去，一边嘟嘟囔囔，“唉你们不知道，查儿科太累了，小孩子们都贼喜欢我，我的魅力竟然降低了工作效率……唉……”

　　洛如思就该料到，如果不是故人透露了回忆，高先生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关于她的事情，想起这个人，她的心，开始揪痛。
　　下午，严森又又又又又来了。
　　“严医生，我的事，王医生会照看，你天天往这跑，不合适吧。”王医生是女医生。
　　“你看你，你才好几天，又开始怼我，你说我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连高丁都得让我几分，怎么偏你这么不客气。”
　　洛如思轻笑，倒不是因为他提起高丁，他每次来都会提，“你是觉得我不尊重你咯，我跟你说，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想叫严叔叔的，怕伤你自尊，就没叫。”
　　“啧，没大没小，你以后还是叫我叔叔好了，我还能占点便宜。”洛如思喊叔叔，那高先生再怎么样也得再客气一点不是。
　　洛如思只是笑，没接话茬。
　　“不是，你不说话，我多尴尬啊……”
　　“严医生，我以后，肯定不会对你没大没小的，谢谢你，当时给我那一百块，打车从这里，到公司，刚刚好。”
　　严森一开始没听明白，什么一百块，她哪里去过什么公司，时间往前翻飞，他回想起自己抽了一沓钱给这个“肮脏”的女孩，女孩只抽了一张，有点不好意思。
　　“这都多少年了，提这干嘛。”
　　“该谢还是得谢的，过去，的确是他给了我一些资本，敢跟你没大没小，敢在家里作威作福，帮我谢谢他，过去的几年，挺舒坦的，让他也别想太多……”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感谢我？还是要跟他分手？”严森这才听出点眉目。
　　“什么分手不分手，没那么多事。我们什么关系你也清楚，发生了这么多事，到了今天，该散了。”
　　“你等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你等会儿……”他拿手机的手都有点抖，这话不能让他带，他会死的。偏偏，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好了，严医生，你怕什么，还是太激动？”洛如思拢了拢被子，调笑他。
　　“你还有心思跟我讲笑话？”别人家分手的女孩子，说话都酸不拉叽的，她这么诚心诚意，这什么意思？
　　“严医生，听说，那个人死了不是吗？那不就都过去了，我也不会追究什么法律责任，再说……孩子也没了，真的没必要的。”洛如思提到那个孩子，那个自己都不知道存在过的孩子，她的心很空。
　　“我说过，孩子会有的。”
　　洛如思摇摇头，“你没跟柳呈竹说，我倒是很感谢你，晚上他过来，没事的话，明天让他帮忙办一下出院手续就好。”
　　这是同他，撇清了干系？严森心里的小鼓越敲越急，怎么办啊，这高家连司机的电话都接不通，这怎么办啊！
　　严森一下班，想都没想开车杀去高家老宅，门倒是没锁，慈管家恭恭敬敬的伺候着。
　　“严先生，先生去英国了。”
　　“怎么？那边有动静？”没有大事，他一般不回去。
　　“这我不清楚，只能说，很棘手。”
　　“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摇头，“不过，您可以试试联系英国的玛丽女管家，先生住在家里。”
　　严森的电话打过去，三转五绕，果然接到了高先生手里。
　　“什么情况？”
　　“暗网报复。”
　　“只是除掉一个高恒，再说，怎么报复也不该到你这儿啊。”
　　“天真，我不跟你说了，要忙疯了。”
　　那边叮当的玻璃杯被拿起，咕咚一口，重重放下。
　　“你又在喝酒？”
　　“我的肋骨疼，疼得厉害。”
　　“不应该啊，谨遵医嘱的人恢复的挺好。”严森此时也不忘酸他。
　　“不知道为什么，是真疼。”但凡小疼，他是能忍得下。
　　“唉……”严森想不通，疼肯定还是会有点，可是听他的声音，当初脊椎康复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你找我做什么？”高乐凡本不想再说，可是转念，他又不想挂电话。
　　“洛如思要出院。”
　　“嗯，护工跟慈管家说过，明天有人去接她。”
　　“她，额，让柳呈竹给她找了间房子……这个，疗养院的董医生说，她外婆也申请出院了。”
　　严森说的足够委婉，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他试着喊了两声。
　　“先挂了吧，要开会了。”
　　“喂，哎，我怎么办啊，我可跟你说了哈，你别赖我，喂？喂？？”电话那端，听上去断气般轻柔，严森浑身却起了鸡皮疙瘩，幸亏没代表洛如思感谢他，感谢完了，他也就直接玩完了，子弹不会从电话里蹦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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