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

作者:夸父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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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章



      风雪正急,乡间的小道全被积雪覆盖,纵横交错着。天上的云阴沉仿佛要坠下来。卢笙平遥遥高坐在马上,看着弦歌缓缓的走向自己,恍惚间回到大婚那日,她一袭血红的嫁衣自院墙内聘娉婷婷的走出来,牵过她的手,心底突然涌上来一丝不知所谓的愁。也恍惚间想起漫天黄埃下,她横眉怒目将金冠扫在地上,那一刻自己心底有着恍惚,若是放下,她就是自己的妻子,将她攥在手心,是不是等同将世族踩在脚下。他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她一脸委屈的在自己耳畔说“我想在日后每一日去还,可你…………”倒映着初见那日抱着琴,笑眼盈盈而来的她,
      “可惜……”他翻身下马,雪从天上飘下来,弦歌停住脚步,站在距他几步的地方。他走近,笑着拂去她头上落雪“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弦歌抬起眼,直直看向他的眼,那双眼无波无澜,他本是一个无情无爱之人,自己早已领略过的,她轻蔑抬了抬嘴角,一字一顿的说“你杀了我,兵符永远不知去处。”
      卢笙平有些疑惑的看她:“虞弦歌,你们能依仗的无非是衡王的兵马,若是我在去扬州的路上安置人马,堵到你们的人不费吹灰之力。我之所以留你这么多年……”
      弦歌冷笑“你留我这么多年,不过为了踩着我去证明你也可以踩着这世族,我的悲惨就是佐证。你留我这么多年,无非是为了让我这个天下间唯一看破你狼子野心的人看着你如何一步步把世族踩在脚底下,将宗族踩在脚下,将天下踩在脚下。”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弦歌喘了口气,按住出血的左臂。“可惜呀,卢笙平,你做不到呀!你还要看着你厌恶的宗族一个个去坐那把金銮殿上的皇椅,而你,还是要给那些人当牛做马。”
      卢笙平有些愣住了“你……你……”不曾料到,弦歌竟会知晓这些。
      “我当然了解你,你在曲院跟我讲当年故事,你处心积虑让我看破埋在世家光鲜表面下的浓疮时,我知道你是惯常隐忍的人;你一曲凤求凰时,我知你是志向远大又会因势利趋的人。我知道你的为人了,可我抱着一丝侥幸,盼着一个矢志上进的人能折了他的志来娶我,想把他往后一生握在我手上,是我痴心妄想了。我为我的年少无知付出了代价。"弦歌有点可怜当年的自己,真是傻!想着,念着的人,其实是背后捅刀子的人。“不过是你的一席话告诉我的呀,一个上进只为将世族踩在脚下的人,官场浸淫数十年,至今连独掌吏部都未曾做到,不疯魔就不是卢大人您了!”
      卢笙平眼底淡淡的,“所以你不该挡我的路,此次我必须拿到兵符。”弦歌仰头哈哈大笑:“拿到兵符又能如何。献给太后,能在官场上更上一步?可又如何?你没有世家名姓,连一头看门狗的资格都混不上?卢大人,这些年可真是好生风光。”
      卢笙平看着弦歌,眼底充满哀愁:“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虞姑娘临死之前还不愿嘴上饶过他人?”卢笙平从未料到过如此了解自己的人,竟然是弦歌,人生可真是好笑。
      风雪声阵阵,吹着弦歌的发梢,弦歌抿抿嘴平静的看向他:“你真的是委顿于妇人之手多年,偏执又可笑。当年我爹爹所作的桩桩错事,如今的你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卢大人,对您,我有万千疑问,可此刻我只想问,你当年登榜中科替父申冤之时,也是如今这种念头?”何种念头,卢笙平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些年富贵人家觥筹交错,朝堂上派别倾轧,他只能想着自己如何一步步行走,渐渐看不清这条路要走向何方。他瞬间好想坐下来,跟这个世上唯一算有点了解他的人聊聊这大半辈子,可没机会了。
      他抬手间一把剑当胸刺过弦歌胸口,胸口汩汩流出的血,浸透了衣衫,滟出大片血红,他半跪下去,扶着她的头,雪从半空飘下来,像魂灵游游浮浮,落在他眼睑“虞弦歌呀!你这辈子不该信我呀!”不信我,你还是天真无忧的二八少女,不信我,你还是临安城中的人间富贵花。弦歌睁大眼睛,她只能看见飘摇的雪花,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马嘶,她的眼神空茫的探过去,看到小雅挣扎着闯过人群想要过来,好冷呀!好疼呀!她想抱紧自己,也想抱抱小雅“别傻了!”在她这短暂人生最后一瞬有个人想为她拼命,她唇边露出一抹笑,渐渐闭上眼。
      冬日江上浪涛翻涌,弦歌披上衣服坐起来,小雅支起窗扇,江天一色灰蒙蒙,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叫声。弦歌呆呆地望着窗外,回想起当年也是一叶扁舟载着自己入了金陵富贵乡,那时也是小雅伴着自己。她靠着小雅的肩,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飘零五载,还是要回家。卢笙平刺她那一剑比她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是真的想要她死,可为何又救下了自己,这是一个天大的谜。

      小雅对于船上的记忆比弦歌要深刻的多,上一次她自己当胸捅了自己一刀,躺着床上日日呕血,他心底歉疚之余看的胆战心惊。他以往一直觉得自己只能是她身边的一个小玩意,她对自己这个小玩意仁至义尽,西山寺救下他们的命,明知道他接近她是卢笙平设的局,但她不在意,还在毫无芥蒂的跟他相处。以往她总是胜券在握,如今她奄奄一息的躺在破烂的竹席子上,她的身边竟然只剩下了自己。他为了弥补心底的歉疚,竭尽全力对她好。她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困在梦里低声啜泣,他突然有点心疼这个曾把他当玩意看的人,他走过去,安抚她。她的脸真轻真软呀!比他碰过的最好的绸缎还软……他给她浆洗衣服擦洗身体,喂她吃饭……第一次生出养了个小动物的感觉,以往她都是高高在上,人群围着,他到不了她身边去,他恍惚间觉得对她好,就离那个他不曾也不能到达的世界更近一步。

      直到她醒了过来,他开始躲着她,她眼底里深深的绝望刺痛了他,他也是有罪的。到了金陵,她竟然如鱼得水,迅速恢复了过来。她开始依恋自己,可他心底日日百爪挠心,他不知道怎么了。
      直到他看见她再一次躺在血泊中,满脸血污朝他绽放了一个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笑,那抹笑一瞬消失,可他愿意为那抹笑献出一生。他只想长久的陪着她,习惯也好,愧疚也好,爱慕也好,只要是她。

      卢笙平慢步步入船舱,他心想自己只是来看看弦歌的伤势能不能支撑到回临安,他咳嗽一声,弦歌转过头瞥向他,“卢大人没杀死我,可是心有不甘?”卢笙平面色讪讪“你得感谢太后,是她老人家饶你一命,特地嘱托要带你回临安。”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未必记得弦歌,是卢笙平最后一瞬反悔了,他想着饶她一命或许有用呢。可他怎会说自己想和她聊聊过去“好生休养吧!”说着步出了船舱。

      “小雅呀,要是回了临安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烈香楼去尝尝炙仔鸡。”弦歌无限向往,小雅几不可闻的笑了声。弦歌白他一眼也跟着笑着说“要是我能活下来,我们两一起找个地方好好过这余下日子。要是我……你就回到金陵去,好好过一辈子好吗?”前方是虎狼窝,可弦歌得去呀,她怕死但想家。小雅没说什么,望着窗外,在心底想着“你去哪我去哪!”他们都是俗世的浮萍,无根无依,随浪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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