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

　　(十四)大单于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着暗器打来的方向，包括大单于和我。
　　是左贤王刘儒。
　　“大单于，总是喝黍酒，也该换换口味了！为了给你庆祝生辰，我特意派人从中原运来了新酿的菊花酒，尝尝看。”
　　刘儒拎着一坛酒走了过来。
　　“好！好！尝尝！”单于转身回到了座位，好像对那菊花酒的兴趣比我大多了。我被晾在了那里。
　　刘儒倒完了酒，不经意般的回头望了我一眼：“你们都退下吧，没你们什么事了！”
　　“是！”我带着众舞姬齐齐的退了出去，转身的一刻我回头看了右贤王一眼，他似乎对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默默的喝着酒。
　　身后传来了单于爽朗大笑：“哈哈哈哈，果然是菊花酒更好喝！好！再来一碗！”

　　下一步，应该是等着一名叫小月的侍女接应，安排我晚上住到单于的寝宫侍奉单于，等待有利时机。然而我并没有等来小月，而是和其他的舞姬被带去了不同的房间休息。等我想着出去看看时，我发现我的房间被锁上了。
　　在检查了门窗都无法出去之后，我放弃了努力，安静的听天由命。
　　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有人放我出去，让我换了衣服，和其他舞姬一起去拜见单于。
　　见到单于，我大吃一惊，他身边站着的女人，居然是百灵。百灵是舞姬中并不出众的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却和单于挽着手站在一起。
　　“果然各个都美，哈哈哈哈”单于笑着，盯着我们看：“不过还是百灵最美！昨天晚上你领舞的时候我的眼睛就没离开你，”单于十分轻佻的拍了拍她的脸：“你真是把人的魂儿都勾走啦！”
　　我心里默默盘算，昨晚领舞的人明明是我，我穿着红衣，其他人是紫衣，难道百灵冒充了我？
　　“你，过来！”单于居然指着我问。
　　我心里一惊，装作镇定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我看着你眼熟，你叫什么？”单于问道。
　　“我叫白羽。”我轻声回答，白羽算是我的艺名。
　　“白羽相貌普通，所以单于觉得眼熟吧。”我生怕单于注意到我。
　　显然白灵比我更怕，忙不迭的挽着单于的胳膊撒着娇：“单于，我们还是去散步吧！”
　　“白羽？好吧，你留下来当婢女，其他人送到各王爷府里，就说是我赐给大家的！”说完兴致很好的朝前走去。
　　白灵却慢下脚步，走到我身边轻声到：“白羽姐姐，我冒充你得到了单于的宠爱，你不要难过，等我成为了阏氏，我会提拔你的！如果你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居然威胁我，谁愿意当什么阏氏啊！于是我十分高兴的答应了。
　　然而我终于成为了单于身边的奴婢。能把一个行动完成的如此糟糕，估计我这样的刺客也不多见吧，不知道右贤王是否后悔用了我。
　　只要李婶和梨花平安就好。
　　单于宫中的日子还算是安闲，唯一倒胃口的就是看着只会说“你真美”和哈哈大笑的单于与妖娆多姿、艳丽无比的白灵不断的恩爱了。看多了倒也习惯了。
　　单于宫中除了我还有一些人都是右贤王的眼线，会有人把一些消息传递回去。右贤王倒是没有给我什么任务，这些日子出奇的平静，平静的让我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偶尔也会在宫中遇到左贤王刘儒，他总是冷着脸，冷淡懒散的样子，对我不理不睬的，倒是他会和百灵没事说上几句笑话。如果说想念，我还是很想念白木的，因为除了他再也没有人会哄我开心，带我到处走了。
　　五月初，草原的气候已是暖开了。小草铺遍了大地，小野花也冒了出来，有的绽开了花苞。单于决定去打猎，各位王爷自然也是参与的，百灵也去，所以我也被要求随侍左右。
　　当我和百灵换好舒适的服装跟随单于奔驰在草原之上时，我再次感叹大草原的神奇美妙。放眼望去一片绿色，像巨大而柔软的绸缎，上天把最美的一段剪裁下来十分平整的铺在了这片平原之上。一群群牛羊，像是朵朵白云，又鲜活，又灵动。天蓝的一丝云都没有，澄澈透明，蓝绿相间，是一条瑰丽的缝隙，把天地分成色彩鲜明的两部分。
　　我看的呆了，忘乎所以的驰骋。
　　然而，右贤王出现了。
　　我不希望看到他，从他让我刺杀单于的那一刻开始，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他不找我还好，找我准没好事。
　　果然。
　　右贤王拿着一个小小的袋子递给我：“今天晚上，想办法把这药下到单于的饮食中，这药是无色无味的，吃了也不会当场发作。你只要完成这个任务，我马上安排你回中原。”
　　他笃定的看着我，仿佛很真诚。
　　下毒，又是下毒。
　　回中原，我才不信。
　　但我还是乖乖的接过来了。如果有一线希望，我还是要救李婶和梨花。至于什么单于什么贤王，他们哪个人不是该死的？
　　然而却没了兴致。我垂下头骑着马默默的往回走。
　　“怎么了？小奴隶？不开心？”
　　我抬起头，是左贤王刘儒。
　　“我有名字的，我叫昭姬。”我礼貌又没什么好气的回答我。
　　“还叫昭儿对吗？昭儿？”他仿佛试探着叫了我一声。我没理睬，骑着马往回走。
　　他跟在后面问我：“我教你吹的笛子还会吗？”
　　我装作没听见。
　　忽然耳边想起来悠扬悦耳的笛声。我停下来回过头去看他。他吹着笛子，眼睛却望着我。
　　我微微笑了笑。
　　王爷，不知道今晚之后，您的命运如何？

　　（十五）兵变
　　傍晚时分，单于的队伍在一片树林里驻扎了下来。这将是明天狩猎的所在。大家兴致很是高涨，安顿好了，就围着火堆唱歌跳舞，肆意享乐。
　　我注意到单于和百灵都在人群里跳舞喝酒，就偷偷的溜进了单于的帐篷。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面器具用品还是一应俱全的。我注意到了桌子上的茶杯和果品。单于晚上有饮茶的习惯，或者我可以把药下在茶里。
　　“白羽！”忽然有人喊我，我吓得几乎跳起来，脸色煞白的回头去看，是百灵。
　　“单于送我几件衣服，是匈奴女子穿的，我今天特意带给你一件，打猎骑马穿着方便。”我很奇怪她为什么没问我到单于帐篷来的原因，也许是她忽略了吧？
　　我乖乖的跟她去换衣服。新衣服是匈奴衣服的式样。深蓝色的阔腿裤裙装，淡红色的薄袄 ，扎紧的腰身，满满的异域风情。然而我并没有认真的去看镜子中的自己，我惦记着下毒的事，心乱如麻。
　　终于熬到了夜里，我侍立在帐篷外等着里面的吩咐。
　　“来一杯茶！”
　　“是！”
　　我拎着茶壶去倒茶。厨房里没有人，我颤抖着手把药一股脑都倒进了茶壶里，然后拎着茶壶回到大帐。他们的床幔是放下来的，我看不清里面的人。我把茶壶里的水倒在杯子里：“单于、百灵夫人，茶好了！”
　　床幔拉开了，单于走了下来，他望了我一眼。我垂着头侍立在一边，双手握在一起，手心全是汗。
　　单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走过去又倒了一杯。他再次一饮而尽。
　　“痛快！哈哈哈哈！”
　　开心？难过？如释重负？恐惧？惊慌？万念俱灰？
　　那一刻我百感交集，以致头脑一片空白。
　　“你退下吧！”单于挥挥手。我行了礼，默默的退出帐外。
　　“做的很好！”冷不防帐外正有人站着，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是右贤王。
　　“你的任务完成了，跟我回大帐吧！”
　　右贤王的大帐里，站满了人，都是戎装加身，手里拿着锋利的武器，俨然马上就可以上阵作战。
　　右贤王威严的坐在座位上，不声不响。其他人也是默不作声，大帐里一时寂静的令人恐惧。
　　“报告王爷，单于不适，已经招了随侍的郎中！”
　　“报告王爷，单于吐血不止！”
　　“报告王爷，单于大帐中传来哭声，估计是单于......薨了！”
　　“好！”右贤王忽然站了起来：“剧毒马钱子，今晚不死，也活不过凌晨，哈哈哈哈！”
　　和单于不同，右贤王笑的时候不多。在此时，我只觉得他笑的十分刺耳和恐怖。
　　“昭姬，做的很好！我一向是赏罚分明的，答应别人的事也从不食言。余将军，你带着你的部下负责送昭姬，一直送到汉匈交界处，要保证昭姬的安全啊！”
　　“是！”脸上带着刀疤的余将军走了出来：“昭姬小姐，我们走吧！”
　　我没有致谢也没有行礼，我只是一直盯着右贤王看。我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我走，更不会在如此关头派他的大将军送我。这其中的阴谋我一时猜不到，但隐隐我却有着极坏的预感。
　　“走吧！昭姬小姐！”余将军不耐烦的催着我，我只好听天由命的走了出来。后面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呼声：“右贤王万岁！大单于万岁！”
　　以及右贤王得意的大笑。
　　刀出鞘，人影乱，脚步错杂，喊声震天，我知道，右贤王行动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人命飘零。
　　我叹口气，系紧披风的丝带，转身上马离开。向前一步万丈深渊，后退一步万劫不复，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别无选择。

　　（十六）渡劫
　　一路向南。
　　在这样风高月黑的夜里，还带着寒意的风呼呼的吹着，马蹄声凌乱急促。余将军带着他的部下二十几人护送我离开。
　　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一路都是高度警惕，以便能在危险时勉强的想办法自救。
　　我猜对了。
　　当走到一个小山坡前，余将军停了下来，和其他的士兵一起下了马，然后逼令我也下马。
　　我下了马，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盯着他们。
　　“昭姬小姐，感谢你毒死了单于，让我们王爷有了机会。”余将军甚至没有看我，只是看着他手中的剑，好像我是个极微不足道的。
　　“不过呢，送你去中原，我们是没有那个功夫了，我们还要早点回去助王爷夺位呢！所以，我们只能送你上西天了！来生呢，托生个太平盛世，也别受这么多的苦了！”
　　说着他朝旁边的一个士卒做了个手势，那个士卒举着刀朝我走了过来。我浑身发抖，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只是一步一步向后退着，渴望奇迹的出现。
　　奇迹真的出现了。
　　就在刀劈下来我马上就要一命呜呼那一瞬间，“当”的一声，刀被隔开了。有人从马上跳下来，挡在我的前面。
　　“你们王爷真是卑鄙无耻毫无下限！”
　　是左贤王刘儒。他穿了一身白衣，额前带着一根黑白相间的抹额，长发飘然垂下，风吹过来，遮了他的半边脸。
　　在这样的夜里，月光的映照之下，他显得飘飘如仙，十分俊逸。
　　他提着剑冲过去，左劈右刺，动作灵活多变又轻松洒脱，很快，十几名士卒都倒了下去。他用带血的剑指着余将军：“上西天？是我送你，还是你自己去？”
　　“哈哈哈哈，左贤王真是有闲心，我们右贤王府的一点小事也劳烦您来管。怎么就您一个人？”余将军十分镇定，仿佛这是他预料到的。
　　“就这么几个人，还要我带千军万马来？”刘儒斜睨着眼睛，满不在乎的样子。
　　“几个人？左贤王，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余将军说着和刘儒打在了一起。我眼花缭乱的看着他俩过招，很快，余将军落了下风，中了一剑，但是他仿佛并不在意，依然得意洋洋的样子：“左贤王，在下还有要务，就不奉陪了，待会儿自然有人陪你玩！”说着飞身上马一路飞奔而去。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不，还有一地的尸首。月光分外的亮，洒在大地上，也洒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他表情淡淡的，又很不屑的望着我。
　　“胆子够大，都敢给人下毒了？”他瞪了我一眼，扯了块别人的衣襟擦拭着他的剑。
　　“那又怎样，你们匈奴人各个都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你们都死！”我声音很轻，却字字都是恨意。
　　“每个人都死？”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他那么高，我几乎只到他的胸口，所以自然带着一股气势压迫而来。
　　我点点头：“是的，单于、白羊王、右贤王.....所有王，还有你，我希望你们都死！”
　　我轻着声却咬牙切齿的说。
　　他脸上的轻松愉悦洒脱都消失了，眼里带着点点忧伤和失落，望着我，十分认真的说：“你难道没看出来，我是来救你的吗？”
　　“救我？”我苦笑了一下：“你们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我而已，在你们眼中，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奴隶，一个棋子而已......”
　　还没说完，他的脸色忽然大变，十分果断又迅速的扑了过来，把我搂在怀里转了身。
　　我听见“噗”的一声，紧接着他抱着我就地打了几个滚。滚到一株大树前面背靠着树坐起来，把剑横在胸前。
　　我的衣服湿了，我低下头，全都是血，鲜红的，还带着温热。是他的血。
　　“你怎么了？刘儒？你.....中箭了 ！”尽管我迟钝，我笨，可我还是一时间明白，那射向我的一支箭，被他生生的接了过去，此时，就刺进了他的后背。
　　我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靠着大树，手绕到后面，咬着牙一用力，箭被他拔了出来，连着血肉。
　　他看着箭，轻蔑的笑了笑，随手扔了，又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大块布。
　　“我来！”我接过布要给他包扎伤口。
　　“去采点草药。”他指着旁边的小草：“红色的那种，可以止血。”
　　“好！”我忙不迭的去采药，手有些颤抖。
　　“刚刚还说恨不得我死呢，这会儿又想救我了吗？”他看着我紧张的样子，反而轻松的笑了起来。
　　我只是一边采药，一边抹眼泪，没有回答 他的问题。
　　伤口包扎好了，只是很简陋的，勉强的止了血。
　　他拉着我准备上马离开，然而周围忽然一片通明，很多火把，还有举着火把的士兵。
　　“刘儒，你果然是个情种！”右贤王从兵众中骑着马缓缓的走了过来：“我猜你派士兵来保护她，派齐月保护她，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亲自来保护她，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能把她送出去啊？”右贤王讽刺着，笑的十分开怀，我猜今天晚上一定是右贤王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天了。
　　“怎么，右贤王不赶紧去夺权，即单于大位，大晚上的来追杀一个女奴吗？”刘儒反唇相讥。
　　“女奴？不除掉你这个人称‘草原之鹰’的左贤王，我这单于当的不安心啊！”右贤王骑着马绕着我打转：“我就奇怪了，她哪里值得你这么拼死保护？知音？赠笛每夜相约琴音相和？可是刘儒，她从始到终都是我的人啊！”右贤王啧啧有声，仿佛替刘儒不值。
　　“老弟，英雄救美这种事情，不是都有好结局的！”右贤王好像很好心的教训起刘儒：“不过，当哥哥的，我倒是可以送你们一起上黄泉路，哈哈！”
　　说着他后退，一排弓箭手上前。
　　“昭姬，我真是喜欢你啊！”右贤王喜不自禁的看着我：“你不仅帮我除掉了单于，还帮我把左贤王引了出来，既是调虎离山，又让我除掉了心腹大患！要说功劳啊，你才是第一！”他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至于那个什么李婶和梨花，”右贤王的眉眼和鼻子都动作着，得意到不行：“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你就安心上路吧!”
　　说完他打了一个手势：“动手！”
　　弓箭手们站成一排，箭上弦，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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