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

　　（十七）月下倾心
　　刘儒拉着我悄悄的往后退。
　　随着右贤王的手势，箭如雨点般朝我俩射了过来。刘儒舞着剑将那些箭纷纷击落。
　　“快上马！”当我们退到离马匹不远的地方，刘儒叮嘱我。
　　“好！”我大声回答着不顾一切的骑上了马。
　　“我们一起走！”我回头大声喊刘儒，正看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很多薄薄的小刀片，那刀片是弯弯的月牙的形状，乍一看像一把小匕首。
　　记忆忽然闪过一段，是他。当初在白羊王府斩断吴妈的手救我的人，竟然是他！
　　他双手持刀，手里的刀片足有十个，只见寒光闪烁，光芒逼人，他精准的将刀片甩了出去。十个张弓射箭的士兵应声而倒。
　　他就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一跃而起跳上了另外一匹马，两匹马狂奔着绝尘而去，等右贤王的士兵们上马追赶，我们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
　　刘儒一边纵马奔驰，一边不住的回身射箭。他箭法精准，不断的有人落马。但后面还是有大批的追兵。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我的体力越来越差，开始落后于刘儒，终于很不幸的马腿中了一箭，马摔倒了，我也狠狠的摔在地上。浑身疼的厉害，我好半天几乎爬不起来。
　　“快上来！”
　　刘儒转过来，居高临下的向我伸出手来。我艰难的撑起身子，仰起头去看他。他骑着马大幅度地弯下腰，向我伸出手来。长发飘洒着，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睛格外的亮。
　　我努力的伸出手去，刚一接触到他的手掌他就紧紧握住我的手，一用力，把我拽到了马上。于是两人共骑一匹马，在月下奔驰着。
　　夜，是黑的，但星光和月光好像围绕着我们。他一手执缰绳，一手握鞭，马跑的飞快，只听见风呼呼的在耳边刮过。
　　而我就稳稳的坐在他的前面，被他环在怀里。我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我能听见他的呼吸。我们的长发纠缠着，在风中飞舞飘扬。
　　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任前路凶险渺茫，只要这样一直奔驰下去，也好。
　　“昭儿，我们要跳下去了！”他在我耳边轻声道。下一刻他已是抱着我跳下了马，同时他以极快的手法用匕首在马臀部刺了一下。马嘶鸣着飞快的向前奔去。
　　而他就抱着我就着山坡的坡度一路向下滚了去。
　　刚在一棵大树下停住，就听见右贤王的队伍呼啸着也奔驰而过，真是惊险的很。
　　马蹄声越来越远，夜，剩下一片寂静。
　　刘儒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很疲惫的样子。我爬到他旁边：“刘儒，你没事吗？我再给你采点草药吧？”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我忍不住摸了摸我自己的脸，看是不是哪里不对劲，而我只摸了一手的眼泪。我用手背轻轻的抹了抹，依然瞪大着眼睛望着他：“你很疼吧？我给你找点药吧，你告诉我什么药管用一点？”
　　他忽然笑了。
　　“不疼。”
　　而我却低下头，啜泣了起来。
　　“怎么哭了？”他忽然温柔的问。习惯了他的讽刺挖苦冷漠，这样温柔的语气我反倒不那么适应。
　　“上次在白羊王府，是你用那个弯月形的刀救我了？”
　　他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不那么傻啊！”
　　“那你为什么在酒宴上把我一脚踹出去？”
　　“还真是傻，”他自顾自的笑着：“当时如果不是我闹了一场，你当天晚上就被白羊王送到羌王那去了，后来代替你去的那个女子，已经被折磨死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的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所以，第一次他在白羊王府救了我，第二次他在吴妈的手上救了我，第三次他在单于生辰上救了我，第四次.......
　　我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他也望着我，眼里是温柔的，甚至，带着一点心疼和宠溺。
　　我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努力压抑着声音，眼泪却扑簌簌的往下掉。
　　“昭儿，过来。”
　　我听话的爬了过去，蜷缩在他身边，像个听话的小动物。
　　他伸出双手捧着我的脸，用拇指为我轻轻的擦掉眼泪：“你还不到二十岁。就年少丧夫，又经历离乱，人世的心酸，你也尝到了不少，应该坚强一些才是。”
　　眼泪又下来了，他对我竟是如此了解。
　　他再次帮我擦净了眼泪。同时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像触动了他的某件心事。
　　“你看着月亮，好看吗？”我扬起头去，今天的月亮是个圆月，又圆又大又亮。星星漫天遍布，璀璨而耀眼，远远望去，似是要垂下来的感觉，真是一幅人间奇景。
　　“你家乡的月亮和星星也这么好看吗？”
　　我望着天空，想起了家乡。小时候，每年的中秋节，父母都会在后花园摆了果品，一家人赏月、聊天，其乐融融。那时的风是柔的暖的，月色朦胧，自然也是很美的。
　　我点点：“我家乡的月亮和星星也是很好看的。”
　　“昭儿，如果你的家乡已经没有亲人了，你还想回去吗？”
　　“想。”我毫不犹豫：“就算那里历经战乱，变为废墟，我依然是想回去的。”
　　是啊，微风轻拂，小桥流水，鲜花似锦，树木葱茏，软裙轻衫，笑语和煦，那才是我的家乡啊，只要我还有一分力气，我总是要回家的。
　　他眼中的期盼与光彩似乎一寸一寸的失去了。然而他只是微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笛子。
　　“还记得我教你的那首曲子吗？吹一遍，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我接过笛子，十分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我现在吹笛子，怕把右贤王他们引过来，等我们安全了我再吹给你听好吗？”
　　听到右贤王，他十分轻蔑的笑了笑：“右贤王回不来了。”
　　很是笃定，很是自信，甚至很是傲气。
　　我带着点狐疑，还是选择相信他，把竹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他告诉过我这首曲子叫“归雁”，旋律很美，但曲调里却满是离别的婉转和忧伤。

　　天渐渐的亮了。睁开眼睛时，我发现我是靠在刘儒的怀里的，身上还披着他的斗篷。
　　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眼睛里还带着血丝。受了重伤的他又这样熬了半个晚上，一定是很难受的吧。
　　他忽然吹了一个口哨。很快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转眼一匹白马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它早就找到我了，一只在附近转悠。”刘儒站起来，抚摸着马头。
　　“这是我心爱的战马，很机灵。”他转身朝向我：“水、干粮、衣服、钱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他指了指马身上挂着的褡裢：“你骑着马一直向南走，走一阵子就会有人家了，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我愣住了，他这是，要放我走吗？
　　“过来！”他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走了过去。
　　他帮我拢了拢头发：“有信心走出草原回到你的家乡吗？”
　　我点点头，眼圈红了。
　　“那快走吧，一会儿就会有人来了。”
　　我流着眼泪牵着缰绳，想爬到马上，却几次都没上去。
　　他抱起我，一用力，把我放在了马上。
　　“走吧！”
　　就这么走了吗？丢下受着伤的他在这里生死未卜？不走吗？我是奴隶，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就这样我在犹豫和木然中，马自己迈开了脚步。
　　他忽然用力地拉住了缰绳。我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来。
　　我抱着马的脖子低头看他，这是第一次，我俯视着他。一向干净漂亮，俊雅眼里满是血丝。一夜之间，胡茬也冒了出来，让他看起来很是沧桑憔悴。
　　可是他眼里却是带着笑意的，尽管笑的很淡，很苦涩。
　　“你的亲人全都不在了，中原现在到处都是战乱，你一个弱女子很不安全。”
　　他顿了顿，接着说：“如果你留在匈奴，我会照顾你，成为你的亲人，你会有一个安定的家。”
　　他一字一句，说的十分清晰。
　　左贤王，你对我的是怜悯，还是，还是爱上了我呢？
　　我脑中闪过了这句话，我却无法问出口。可是中原和匈奴，我怎么都会选择前者。我不会没有亲人的，我一定还有亲人在的。
　　所以我缓缓的摇摇头，我是要走的。
　　他松开了缰绳。
　　我扬起马鞭，这一下，应该也会是咫尺天涯，永不相见了吧。
　　他忽然又用力的拽住了马鞭。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
　　“昭儿.......”他似乎有话要说，但终是没有说，默然的松开了马鞭。
　　我扬鞭，重重的落在马身上，马儿双蹄腾空，绝尘而去。
　　背后，留下了他孤单的憔悴的身影，站在朝阳的光辉里，站在广袤无边的草原上。
　　“昭儿”。那最后一声呼唤也如风般在耳边盘旋，久久不散。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