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

　　倪氏的寿诞已在眼前，季丰山也该回来了。费氏原本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可倪启真的那位挚友杜公子，却凭空管起了闲事，让季贞再难踏进那道门。

　　费氏担心只靠女儿的一腔情意无法栓住倪启真，暗忖必须要有点实在的东西才行。这样的话，就算挤不走季沅，至少阿贞也能平起平坐地一起嫁过去。

　　出于这种考虑，费氏就趁着今日的机会道：“启真，婶婶想起一件事，非得要你帮忙才成！”

　　倪启真道：“婶婶请说。”

　　费氏道：“你妹妹阿贞用的绣架坏了，让我帮她修。你伯父不在家，我一个女人哪里会这个？叫小厮到闺房里去又不合适，只好请你帮个忙了。”

　　去阿贞房里修绣架？倪启真简直求之不得啊。他把准备庚帖的事忘到了脑后，就跟着费氏去了南院。

　　季贞没想到娘会带着倪启真过来。费氏一进门就道：“阿贞，我叫启真来给你修绣架了！”

　　季贞意会，忙见了礼，请倪启真坐下。费氏道还有事，就先走了。剩下季贞和倪启真，当着丫头的面不好互诉衷肠，很快就一起进绣房里去了。

　　在南院用过午膳后，倪启真才回到书房里。言童见了他道：公子，老夫人身边的枝香姐姐来了两回，要取什么庚帖……倪启真一听，急忙进去准备。

　　杜崤山听见他的声音，走出来道：“老夫人催着要庚帖，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倪启真道：“对啊，只要明天把东西交给吴道长，就万事大吉了。八字不合的话，轻则不利子孙运道，重则危及性命。一旦道长批出来，就算姑祖母也担不起这种责任。”

　　杜崤山道：“你和季沅说过这件事了？”

　　倪启真语塞道：“……我早上去东院的时候，她在前院还没回来。后来我从北院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费夫人，被她拉去给季贞修绣架了……”

　　杜崤山皱眉道：“阿真，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拖了又拖，难道要我去替你说吗？”

　　倪启真道：“子容，既然还没有行聘过礼，八字不合也是正大光明的理由，我一定要专门去跟她说这个吗？”

　　杜崤山道：“你在害怕什么？”

　　倪启真道：“我搞不懂季沅的心思，怕她会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所以，简单一点不是更好？”

　　杜崤山道：“阿真，这件事和她有关系，你不能把她蒙在鼓里，现在就去把话说清楚。”

　　倪启真叹气道：“真是头疼！姑祖母等着要庚帖呢，我先写好了再去。”

　　稍后，倪启真和杜崤山，言童一起出了门。言童去送庚帖，杜崤山远远看着倪启真进了东院的大门后，才转身回去。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季沅开始心神不宁起来。除了第一夜的糖块，不白这两天又带回了东西，分别是一支昙花和一只布偶猴子。

　　季沅接受着惊喜，也有淡淡的不安。为了弄清楚杜崤山和不白的秘密，她很自然地留意起了不白。

　　不白不知主人的心思。它照常吃饭打盹，隔着笼子和小蓝对唱，一个啾啾一个喵喵。不白稀罕小蓝，连小鸟啄它的鼻子也能忍。

　　时间慢慢流逝，就在季沅快要忘记留意它的时候，不白突然抬头向窗外看了看，跟着纵身跳下了窗台。季沅看着它直奔到樱树下，吭哧吭哧地爬上去，消失在黑沉沉的枝叶间。

　　季沅跟出去，站在游廊下面看着高大的樱树。杜崤山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抱着不白。

　　他就这么突然出现了，毫无准备的季沅，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他才好？

　　在微弱的光线中，季沅低头看向面前的阑干……突然惊觉到：头上还戴着他送的花簪，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捂住。

　　可是已经晚了，他已来到她身边。

　　不白从杜崤山怀里跳下去，依在季沅脚边打转。杜崤山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季沅道：“你为什么要待在树上？”

　　杜崤山道：“为了能看见你。”

　　他的回答太直白，季沅听了脸颊发烫，半天才道：“待在那么高的地方，要是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

　　杜崤山笑道：“有点奇怪是不是？不过我很喜欢。樱花气息清渺使人静心，朴阳万家灯火尽在眼前……还能看见你一切都好，能为你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

　　季沅很感动，往前走了一步道：“这棵樱树，是我出生之前母亲移种过来的。我看着它花开花落好多年，从来没有想过，在上面还可以看见不同的风景。”

　　杜崤山道：“世间有奇景无数，同样也有奇迹藏在我们身边，一叶里有一世界。就像一个人，虽然只是星界微尘，也可发出光芒，不负此生。”

　　季沅道：“公子说的真好。可惜我的世界就是这块小小的院子，能看到的只有春夏秋冬。”

　　小的时候，她听母亲说过京都的繁华，祖母也常提起南方的精致秀丽。这些绘声绘色的描述，对季沅来说都只是幻想中的存在。

　　杜崤山听她话里透出伤感，朗声道：“虽然我走过很多地方，攀越过最高的山峦，可从来也都是孤身一人。阿沅，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完剩下的旅程吗？”

　　季沅抬起盈盈的眼眸看着他，为他的大胆和直白而惊讶。

　　他是倪启真的好友，应该知道她和倪启真已经有了婚约。她就像他送的蓝尾杰，即使遇到了温柔的不白，也还是一只笼中鸟。

　　季沅转开目光道：“多谢公子近日来的关怀，我们好像说得太多了。”

　　她的回答，让春夜的暖风变得微凉。趴在地上的不白，也抬起头体察着他们之间的情况。

　　杜崤山觉得不对。倪启真下午从东院回去的时候，告诉他已经和季沅说过合八字的事，而季沅也欣然同意了。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她还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难道真是他的一厢情愿？

　　为了求个踏实，杜崤山和季沅确认道：“启真今天说的事，你真的没有意见？”

　　季沅有些茫然地想了想道：“倪公子并没有和我说什么啊。”

　　杜崤山道：“他告诉我，要来东院和你商量事情。”

　　季沅道：“他是来坐了坐，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当面夸赞我？还说他自己配不上我……”这话听起来像是自夸，季沅很快就停住了。

　　杜崤山叹了口气，阿真这算什么？

　　他终究还是替倪启真说了出来：“其实，他是想和你商量：用八字不合的理由解除你们的亲事，大概是觉得开不了口，才没有说出来。”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季沅想通了之后，为自己感到轻松和欣喜，又想到季家的将来。毕竟祖母是希望借力倪家，来获取生机。

　　而无论费夫人怎么努力，看起来，祖母都不会让阿贞嫁入倪家。

　　杜崤山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季沅道：“如果倪公子真的不愿娶我，我也不会拦在他和阿贞中间。”

　　杜崤山道：“等这件亲事解除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季沅的脸又烘热起来，擂鼓般的心跳清晰可闻。她不紧不慢地道：“杜公子总是这样问别人吗？”

　　杜崤山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季沅道：“这本是千钧重的话语，却轻而易举就从你口中说出。如果不是知道公子是位有识之士，我还会将你当成口无遮拦的狂徒。”

　　杜崤山道：“你是我有生以来期许的第一人，也会是唯一的一个。有些事情，从来无需多解释。”

　　季沅礼了礼道：“承蒙公子厚爱。两情相悦，当禀白双亲，备六礼，百岁咸恒。怎么能私定婚配？”

　　杜崤山道：“你说的对，可我现在无家可归，也无双亲可禀。”

　　季沅羞怯道：“那就请公子不要再说了……”言罢脱身走开，径直回去了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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