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

　　杜崤山看着吭哧吭哧爬上来的黑猫，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白停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伸长脖子闻了闻，确定他手里那些都是鱼没错。猫生而胆小矜持，不白虽然不停地舔着唇，并没有厚着脸皮靠过去。

　　杜崤山见它不肯过来，体贴地将一块鱼放在他们之间的树干上，不白往前走了两步，叼起鱼飞快地跑走了。

　　等它吃完后再回来，杜崤山又放下一块，只是这次离他近了些。不白又过来，叼走……几次以后，不白终于厌倦了奔波，留在了杜崤山身边细嚼慢咽。

　　杜崤山挠挠它的圆脑袋和绵软的下巴。吃饱的不白就像没有了筋骨一样，整个瘫倒在他腿上，用爪爪抱着他的手，放进嘴里轻轻啃了啃。

　　美食和爱抚，不白的信任来得简单纯粹。杜崤山收好剩下的鱼放在旁边，又拿出一个小布袋，轻轻系在了不白的脖颈上。

　　晚些的时候，秀竹照常来伺候季沅就寝，见不白从窗外跳进来，奇怪道：“小姐，不白身上挂的是什么？”

　　不白已经到了季沅脚边。季沅蹲下身体，解开那只米红色的布袋。她一看见上面画的槐花，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杜崤山送来的。

　　秀竹聪慧，见她的小姐含笑不说话，又想起杜公子白日所问，就领会了七八分。很快地收拾好水盆衣物，关了窗后就退出去。

　　季沅穿着素白的寝衣，披着长发在床边坐下，打开袋子后，闻到了一阵甜蜜的气味。

　　她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手心里，立刻就笑了出来。松子糖，香果糖，粽子糖……糖饼子，所有季沅知道的糖，每种都有一块。

　　不白被香味吸引，跳上床，用一只爪爪去够季沅手里的糖块。季沅笑着把手举高道：“这个不行，这个不能给你吃。”

　　不白听了就乖乖坐下来，仍看着她。季沅道：“你在哪里遇到他的？”

　　不白朝紧闭的窗户看了看。

　　季沅道：“你不害怕他吗？”

　　不白目光炯炯地舔了舔嘴。

　　季沅知道这是喜欢他的意思，开心地小声道：“其实，我也觉得他很好。”她拿了颗香果糖吃，把剩下的放回了布袋里。

　　香果糖在融化，麦芽糖淡淡的甜里有种说不清的果子酸，是季沅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那时候，要写完五十个大字，母亲才许她吃一颗。

　　季沅回想不起：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还有糖果这种东西？她的心，跟着这种想法一起莫名地酸了酸，起身去吹灭了蜡烛。不白猫步梭梭地跳到窗台上，在鸟笼子旁边趴下。

　　纱帐里的季沅满口甜味，睡意全无，她静静地猜想：他在店里买糖时的样子，他提笔画下槐花时的样子，可是……她猜不出，不白和他是怎么回事？

　　厢房里的灯熄灭后，杜崤山才离开了东院。他脚步轻快地从库房楼下经过时，楼上的木窗里突然掉下来一柄团扇。

　　杜崤山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地上的扇子，快步进了角门。

　　片刻后，宋玉的丫头走下楼，拣了扇子回去交给她道：“姨奶奶，这位杜公子好像也笨得很。”

　　宋玉拿过扇子，在手里转了转道：“这个倒聪明，只是太正经。被他说过一回，季贞那丫头大概也不敢再来了。”

　　季贞没有来，倪启真的这个夜晚，就吃着杜崤山买回来的糖块，在百无聊赖的思念中度过了。好容易等到杜崤山回来，马上迎出去道：“子容，你到底去哪儿了？神神秘秘的。”

　　杜崤山道：“怎么了？有事急着找我？”

　　倪启真道：“也没什么，明天不是要去相士家里吗？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杜崤山道：“咱们虽然是第一次，相士应该见多了，到时候听他的安排就好。”

　　倪启真想了想道：“没错。”

　　杜崤山又道：“这件事还要告诉季沅。”

　　倪启真不太情愿地‘噢’了一声。

　　杜崤山笑笑，就回房去看书了。

　　时间到了两日后，倪启真拜访过张楚业推荐的相士，自认已万事俱备，这天就早早去北院里向姑祖母请安。

　　倪氏知道他最近忙碌，不仅监造着匾额，听说前几日守备老爷家的公子还特意来请吃酒。倪氏觉得这必然是看在阿真的脸面上，心里很是欢喜。

　　倪启真耐心陪着倪氏喝茶用点心，对姑祖母的话有问必答。倪氏告诉他自己早托了人带信去平洲，倪启真的爹娘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好消息。

　　倪启真听了一阵紧张，趁机道：“姑祖母，我在赵公子的酒宴上认识了一些朴阳名士。其中有一位吴姓道长，因善于断卜，人称赛神仙。”

　　倪氏想了想道：“这位道长我也听说过，好像是有些真本事的。

　　倪启真忙道：“对啊，那晚在酒宴上，他听说我来朴阳后喜结良缘，就欣然地要为我和阿沅合一合八字。我不忍拂他好意，只好答应了。”

　　倪氏道：“既是道长的好意，却之不恭。合八字这件事，我本想等你母亲来了再办的，不过也不要紧。”说着，就叫枝香记得准备季沅的庚帖，先在菩萨跟前供上一晚。

　　倪启真听了道：“姑祖母，我娘就要来了吗？”

　　倪氏道：“按理收到信应该就来了，平洲和朴阳隔得远，荆湖道从朴阳走倒是近。要是过礼后你们回平洲成亲，再从平洲赶到荆湖道，未免太周折了。”

　　倪启真道：“那大约是赶不及了。”

　　倪氏道：“所以啊，你娘舍不得你独自在外，家不成家的，带着阿沅随任是最好。”

　　倪启真暂且顾不得那么长远，眼下顺利已是暗自庆幸，立刻也道要回去准备自己的庚帖，再送来一起供供。

　　倪启真走后，倪氏问枝香道：“阿真这些天和阿沅两个相处得怎么样？”

　　枝香道：“按老夫人的吩咐，我叫人多留意两边的动静，倪少爷和大小姐连句话都没说过，二小姐倒是去找过公子。”

　　倪氏道：“知道他们定了亲，还是去？”

　　枝香低声道：“回老夫人，是……”

　　倪氏道：“看着二丫头，再去就告诉我！”老夫人这回真是动气了，心恨费氏不识好歹。阿真是她的侄孙，费四凤铁了心地在别人锅里搅合，当她是死的么？

　　北院外的小路上，心情愉悦的倪启真巧遇了费氏。费氏忙叫‘阿真！’倪启真停下，朝她行礼。

　　费氏笑眯眯道：“阿真，听说前两日你去守备府里赴宴，是认得赵老爷么？”

　　倪启真估计她是听到了误传，但也不便说去的是含香楼，避重就轻道：“回婶婶，是赵府公子请的客，并非守备大人。”

　　费氏殷勤道：“那还不是一样？阿真真是不得了，连守备大人也对你另眼相待，我们季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荣光呢！”

　　恭维总是让人难以抗拒，倪启真嘿嘿笑了笑道：“没有，没有……”

　　费氏眼睛一转，心里有了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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