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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海之际,有一村,村中多得是遍地肆意开放的合意花。
小小一朵花儿,不过小指头尖儿大小,贴着地开成了片,走哪儿都是一丛一丛的,让人忽视不得。
它还有个吉祥的寓意,代表着阖家安康。
只是这阖家,究竟是所有人的家,还是只是村里男儿的家?
小鱼儿仿佛又看见了灵海村,是白日里的灵海村,没有被惊雷和暴雨洗礼的村子。
村口孩童还在唱着那首一直传唱的歌谣。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
在我记事之后离开了家,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
阿姐啊。”
歌谣中从小不说话的阿姐离开了家。
那么她去哪儿了呢?
穿着红衣裳,泪眼朦胧的女孩儿从吊脚楼里出来,手上挽着个小小的破包裹,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生活了十四五年的家。
她的阿娘躲在门后哭,阿爹和阿弟阿兄却早已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女孩儿鬓角斜斜插着一朵还沾着晨露的浮罗花,那是她阿娘早早起身翻过山头去采摘来的。
浮罗花啊,象征着爱情的花儿!是母亲对女儿最深沉却又无力的祝福。
只是路的尽头不是涨红着脸手脚无措的少年郎,而是一对上了年纪满脸沟壑的老夫妇。
他们是村里专门替女孩儿保媒拉纤儿的拉媒人。
年迈的拉媒人夫妇将银钱交给门后的妇人后就带她走了,再也没回头。
只余下女孩儿她阿娘攥着银子又是哭又是笑,她的阿弟半路回了家,朝他阿娘问。
“我的阿姐呢?”
他的阿姐已经离开了家,此刻正躺在村外破屋的地板上。
小鱼儿抹了抹不知不觉流出来的泪水,女孩儿死前的惊悸和不甘还残留在她小小的脑瓜里。
她与她素不相识,此刻却仿佛能感同身受,捂着心口难受又茫然。
半晌后。
将压得发麻的小腿揉了揉,小鱼儿疑惑的看着周围的大雨木屋槿刺丛。
这是哪儿?
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忍着心口的难受站起来,不小心通过破旧的木窗看见屋内两道卖力拖动东西的身影。
一个人干瘦矮小,一个虎背熊腰,都弓着腰,使劲儿的将地上的麻布袋往外挪。
拖动摩擦间,紧紧扎着的袋口松了开来,从里面跑出一缕干枯泛黄的头发来。
唉?头发?
小鱼儿捂胸的小手僵了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紧跟着一张清秀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儿就从麻布袋里露了出来。
“老婆子,丫头脑袋掉出来了!”
老头儿见状,停下手来朝前头的老太太唤了声,声音苍老尖锐,就像凳子拖过木地板发出来的一样。
小鱼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胖屁屁砸在木板上发出“哐当”一声,惊到了屋内的人。
老太太丢下手里的麻布袋子,手脚麻利的就往门口窜去。
老头儿更是三两下将掉出来的人头重新塞麻布袋里头去,随手拿根带子一系就往窗户那边走去,中途手上还抄了跟粗木棍。
“谁?”
见没人出声,老头儿佝偻着身子紧了紧手中的木棍,小心翼翼的往窗户口再挪了两步,通过半敞开的破木窗往外瞧去。
窗外雨声点点,不时还有些雨点飘到窗户下头的木廊上,整个地板都是带着微润的湿气,使得它看起来更加陈旧破败了,只是廊上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雨水冲刷了一切的痕迹,让本来痕迹斑斑的廊上带着别样的干净。
“呔!”
老头儿一只手抬起窗子,一只手还紧紧捏着棍子,像一只气急败坏的海耗子一样从屋里探出头来。
老太太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掌赶来,就见到空无一人的木廊还有满脸气急的老头儿。
“跑了?”
老太太沟壑纵横的一张老脸很快皱了起来,看了看雨中的木楼梯,转身准备往下走去。
“汪汪~”
一条大黄狗打楼梯底下窜出来,身上还湿哒哒的滴着水,看见楼上的老太太,转身夹着尾巴就跑远了。
老太太看到是条狗,才松了口气,又往四周望了望,大抵是觉得这么大雨的天也确实不会有什么人出来,才骂骂咧咧的重新往屋子里去。
“老婆子?”
“没事,是条死狗,大概是跑过来找吃的的,你将灶间的东西都锁好了没?回头空了将它给剁了炖狗肉钵子!”
老婆子嘶哑难听的谩骂声随着关门的声音一起远去,又过了很久,楼梯下的拐角处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鱼儿被人用一只手死死搂在怀里,那人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她的嘴,让她叫不出声来。
他们就这样一起缩在楼梯下唯一的一处淋不到雨的地方,等到楼上的脚步声和谩骂声远去了才双双松了口气。
外面的雨声又一次大了起来,小鱼儿趁制着她的人手上力道松懈的时候一把挣开了他的钳制,转过身去就想先下手为强利用自身优势一把将人扑倒。
“怎么是你?”
等到看到熟悉的破衣烂衫和那双星辰似的眸子,她吃惊得微微睁大了双眼。
“嘘!”
李鲲朝她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上头指了指,待她睁着双圆溜溜的胖眼睛乖巧的不做声后,才略松口气将耳朵贴在头顶的木板上认真倾听起来。
半晌,见楼上没有别的动静后拽着手上的小胳膊就往外跑。
一口气将人从村外拉到村子里的另一间更加破败的小木楼里才停了下来。
“呼,好了,没事儿了。”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把人家小姑娘带到他家来了。
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就只中间一张破木床,顿时有些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藏在湿哒哒发间的耳朵又不自觉的红了红,灿若晨星的一双眸子也黯了下来。
“唔,你~”
“他们不会追过来吧?”小鱼儿没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只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小胸脯,喘着小粗气的问道,小脑袋还不停的往外瞧,时刻注意着有没有人跟过来。
等见着不像是有人追过来的样子才重重的送了口气,白着张小脸也不管其他就那么往地上一坐。
真真是吓死个人了!
一松懈下来,她就又想到了之前似梦似醒间看到的那个比她大几岁的小阿姐,还有她在屋子里看见的那个从麻袋里露出来的女孩儿脑袋。
她是死了吧?
早上她看过李家阿叔冰凉透了的遗体,脸色苍白泛青,与她看见从麻布袋里露出来的小阿姐的脸色一模一样。
她那个送她出门时泣不成声的阿娘要是知道她不是去好人家当娘子享福去了,而是已经死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了,会不会再为她伤心难过呢?
还有她家那个天真的找他阿娘问阿姐哪儿去了的阿弟,会不会很快就将那个再也见不到的阿姐很快就忘记呢?
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小鱼儿觉得有些难受得紧,眼泪无声无息的就从眼里流了下来,“啪嗒”在地上砸出两朵水花儿来。
“你,你莫哭,别怕,他们不会找来的。”
少年郎看见哭得可怜巴巴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一时之间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有心给她擦擦眼泪,举起袖子后看见自个儿开着口子没有缝补还湿哒哒的衣袖后又低落的收了回去。
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间眼神一亮,飞快的跑到床边上,将床板掀起来,从下面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很快又回到了小鱼儿身边。
“给。”
李鲲兴奋的将一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鱼干塞到哭鼻子的小鱼儿手里。
她最喜欢吃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一个人哭得很厉害,他就是用吃的给哄好的!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想来她是已经不记得了。
少年阿鲲有些失落的低垂了眉眼。
那时他也还小,阿爹刚死阿娘就卷了家里的余财丢下他一个人跑了,无父无母靠着村里的百家饭接济长大,却也常常吃不饱,村里的孩子还爱扎堆欺负他。
他那时候饿极了,一个人背着人躲在海边开小灶,当时人小找不到什么好吃的,就连火也是他好不容易才升起来的,刚刚烤好一条小鱼就见到个胖嘟嘟的娃娃哭着找了过来了。
他为了不让人发现,去的都是平日里基本没什么人到的海边,也不知道那么小的个胖娃娃是怎么找过来的。
她家里的大人也不着急,就让这么点的娃娃一个人跑了出来?
他当时虽不大,但是突遭的人生变故还是很快让他知道了人世的丑恶,影影约约已经察觉到了村子里远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安详。
那些藏在阳光下的黑暗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小娃娃就有了仁慈之心的!
而且,他以前从未在村子里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娃娃,想必只是村里人的亲戚了?
那那些人就更加会肆无忌惮了!
年纪不大的李鲲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么个哭唧唧的小娃娃一下就想了这么多,只是手上烤鱼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那胖娃娃也精怪,见那个小阿哥没有赶她走,揉着哭红的眼睛往他身边越凑越近,近得连哈喇子都快滴到他脸上了。
一边迈着小短腿挪动,一边还不忘特有心机的继续可怜巴巴的哭鼻子,哭一会儿就从手指缝里偷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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