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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张阿婆对大儿家谁的态度最复杂，那非小鱼儿莫属了。
刚开始时，她嫌弃小鱼儿不是张家亲生的，觉得张阿大连自家几个娃儿都快养不活了，还多管闲事养个别人家的孩子。
“就把她给扔村里，吃百家饭长大，也饿不死，你又没得好处，做什么多养个女娃儿？”
每年过年，张阿大领着一家大小去给灵海村的阿母拜年都会被说上这么一通。
不仅如此，在小鱼儿还小的时候，她还几次三番拾掇张王氏将她送走，说是这样他们家就能少养一个孩子了，小末儿喝奶也不用再分给她一半了。
小末儿和小鱼儿两人年纪差不多大的，小末儿出生时她还没有断奶，所以张王氏要同时喂养两个孩子。
本来奶水就不是很足，还遇上了小鱼儿这么个大肚王，小末儿就常常被饿得嗷嗷直叫，张阿婆见了回这样的情况，对那个她家大儿抱回家的女娃儿就更是不喜了。
好在张王氏平日里虽然懦弱没主见了点，在这点上确是坚持的很，第一次违逆了她这个婆婆。
这也使得张王氏在她面前越发不受待见了，每年难得的婆媳相见的时候，变着法儿的折腾她。
幸得张阿大看老娘这么不待见他的媳妇儿女儿，后来就带她们过去得少了，往往只正月里往那边走一趟，当天去，当天就回了。
平日里有什么事也只他一个人过去，惹得张阿婆常常对着她的小儿媳妇大骂张王氏是个妖精。
海妖精，专吸男人精气的。
这两年，她不知怎么的对阿芥和小鱼儿的态度好了很多，尤其是小鱼儿，偶尔还能得到她只留给她的乖孙孙的糖果子。
每次拿着手上被塞给她的果子，小鱼儿都无端会觉得头皮发麻。
阿辉哥哥说过，事出反常既为妖！
这老阿婆别是想着把她给卖了吧？
以后她还是躲着点儿吧！她咧着黄板牙笑得实在是让她觉得很是不安。
看见阿芥和小阿慧搬着小板凳下来院子里，她小松了口气。
然而张阿婆却不肯放过她，将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就一把拎上了她的脸蛋儿。
粗砺带着老茧的手摩擦着她白嫩的肌肤，让小鱼儿不舒服的往后躲去。
待躲开了巫婆的魔爪，一溜烟儿向阿芥身后躲去。
“你这小丫崽，躲什么哩？阿婆这是喜欢你。”
“瞧瞧，这皮子多嫩，别跑，阿婆给你糖果子吃哩。”
张阿婆不高兴的看看着躲开她的小鱼儿，只觉得这丫头片子忒不识好歹了一点。
张王氏那个海妖精也不知是怎么教孩子的，几个女娃儿，一个养得比一个不懂规矩。
要是张王氏这会儿在这儿，她老婆子非指着她鼻子骂得她抬不起头来不可。
好好的女孩儿都给她教坏了，在她们灵海村儿，哪有女孩儿敢这么对长辈的，还不是家里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白瞎了几个女娃儿这么好看的皮子，尤其是小鱼儿，这身段儿，一看就是有福像，就是这脾气。
啧啧啧。
怕是没几家受得了呐。
张阿婆本来就不是村里的人，嫁给年轻时候的张阿翁后不过一年就生下了张阿大，后来张阿翁出海再也没有回来，她抛下尚还年幼的儿子，改嫁去了灵海村，一晃就是三十来年，再没回来过。
她只记得灵海村家家户户以生男孩儿为荣，忘了这个村子里大家对于男孩女孩儿都是一样的没有偏见，所以这样的环境里养出来的女娃儿自然不会是唯唯诺诺的。
就连家里最胆小的小阿慧见了她都敢怯生生的表达自己的不喜。
不过一想到她这次来大儿家可是就准备在这儿养老常住的，他又看着几个小崽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也不敢跟在幺儿家里那样，直接拿大耳瓜子抽她们。
只好气得肝疼的继续坐回去收拾草绳。
别看她不怎么招人待见，可是一手活儿是做得却是极好，绳子编得紧梆梆的，比起前几天阿芥带着她们几人搓出来的好了不止一点儿。
一晃张阿婆已经在张阿大家住了有两三天了，阿芥他们好几次差点和她吵起来，实在是那个老太婆太不将他们家的女娃儿当人看了。
整日里拘着她们在家干这干那，一天到晚就不准她们有个歇息的时候，手脚稍微慢了一点就“懒骨头”、“贱胚子”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更气人的是，她还动手打小阿惠和小鱼儿，说是什么要趁还小好教，把她们的懒骨头给打没了。
吃饭的时候也是，以前她阿爹在家里的时候，他们都是想吃多少吃多少，自从张阿婆来了后，家里所有的粮食都被她看管起来了。
每天吃饭时她把做好的饭菜拔在一边，等人到齐了再由她分发。
每次分到她和小鱼儿小阿慧的时候，给她们的饭菜还不够两口的。
要不是这是她们亲阿婆，她阿爹的亲阿娘，她现在就恨不得拿打扫帚将她打出去。
呸，老虔婆，管天管地还管到她家来了。
她想着要是今天她阿爹他们不回来的话，她可一定不再忍着她了，她不是最欢她的幺儿，对她阿爹一向看不上眼吗？那还老是赖在他们家干什么？
可滚回她的灵海村儿吧，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请不起她这尊大佛！
因为是家里长姊，她阿娘性子软弱，阿爹又常年出海，她从小就养成了个泼辣的性子，这种赶人的事儿她可是真能干得出来。
她忍她可够久了！
好在，下午张阿大他们就回来了。
“阿爹！”
“阿叔！”
张阿大坐在驴车的前边儿，手上拿着根长长的鞭子，张王氏就抱着包袱和一堆货物坐在一起，半月不见，越发清瘦了，只是看着精神还不错。
看到一起来村口接他们的几个孩子，他长长吐了口气，松开了一直紧皱的眉头，换上了张笑脸。
慢慢赶停了驴车，正要问问他们几个在家过得怎么样时，就看见一个小老太太挤开前面的人冲他跑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身后半躺在车板上的张王氏一见来人，神情不自觉的僵硬起来，指甲紧紧抠住了手心儿。
“阿娘！你怎么来了。”张阿大几步下去接住抱着他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老娘，有些奇怪的问道。
在他印象中，她阿娘从来都不肯踏足他们村儿的，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让得她过来。
晃神了一会儿后很快将她扶了起来。
“阿芥，你先把你们阿婆扶回去，我赶车将村里人的东西送过去，再带你们阿娘回家。”
朝阿芥说了一声后，才低头向着不太愿意先和几个小讨债鬼回去的张阿婆温声道。
“阿娘，你先和孩子们家去，我送完东西很快就和阿娟回来的。”
“小末儿，小鱼儿，你们过来，把咱家的东西都带回去，那个褐色的小包裹里面是些零嘴儿，回头你们几个分了吧。”
张阿婆既不想舍了大儿先回去，又舍不得那几包裹东西，连声嘀咕了几句败家子儿，就急急忙忙去抢小鱼儿他们手上的包袱。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毛手毛脚的，别回头把东西拿坏了。”
一只胳膊几个包袱，就将东西一人给拎起来了。
小鱼儿看着刚刚见在她阿叔面前可怜巴巴颤颤巍巍还要她阿姐扶的阿婆，这会儿简直跟个壮劳力似的，拎着几个包袱，风风火火就走了。
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芥看着张阿婆如此做派，气得牙根儿都痒痒起来，两三步走上前去，一把从她胳膊上把裝零嘴儿的小包裹给扯了去。
“阿婆，阿爹说这里面的东西让我们几个分了吃，就不劳烦阿婆您帮忙拿了。”说着也不管她难看的脸色，飞快将包裹扯开。
“小鱼儿，小末儿，阿豆，还有小阿慧，你们都过来，阿爹给我们带了好吃的了！是——”
看了一眼包裹里的东西却呆住了，很快又将包裹给系上了，快得让一旁围在这儿的村人都没看清是什么。
张阿婆也没看清是什么，但是却不妨碍她开始追着他们赶。
“个遭瘟的死丫头哩！快将东西给老娘还回来，一餐餐的饭食还不够你们吃的！还要吃什么零嘴儿，尽是写败家的玩意儿。”
拎着包裹，又是老胳膊老腿儿的，怎么追得上一群娃儿。
偏生他们几个狭促，等张阿婆追着阿芥眼看着要追到了，她又立马将包裹扔给了小鱼儿，等下一次要追上来了，包裹又换人了。
逗得个老太太满场院跑，让村里人好生看了场笑话。
偏生这几日那些晓得积年旧事的人又将张阿婆昔年的事儿传得满村都是，村人都不待见她。
没什么说阿芥他们的不好，都指责张阿婆那么大年纪的一个婆子，还和小娃娃一般计较，抢小娃娃吃食，真是不要脸。
真真把她快气被过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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