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不多时，薛晏西便跟了进来，坐在了我身边，上下打量着我的表情，“你说你，好端端的，和嬷嬷较什么劲？”
　　其实我细想想，也觉得我对容嬷嬷发脾气委时没什么用，但我仍犟着不说话。
　　“我知道，第二只功德鼎被异化，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一次我们其实收获不小。”
　　“雪理……”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雪理要这么做？难道她也想释放魔神？那她和魔神是什么关系？”
　　“你我资历均尚浅，此事，我认为有必要面禀九成上神。”
　　“若此事雪理参与其中，我可当真是被她当猴一样耍着玩啊。”我长叹一口气，“怪不得我让她去查探元音之事后，便再没了消息。”我抓了抓头发，认真道：“我觉得以我的智商，不足以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薛晏西轻笑一声，抬起手将我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所以啊，没有我，你怎么在这个险恶的世界活下去啊。”
　　我抬手扒拉掉薛晏西的手，一脸嫌弃，“你不觉得我最大的苦难就是源自你么？有句话怎么说的，我本想找一人为我遮风挡雨，结果发现我所有的风风雨雨都是此人带来的，余生还是自己瞎胡混过吧，也不用你多多指教了。”
　　薛晏西微微一怔，苦笑一声，“你说的如此有道理，我也是无法反驳。”
　　我踱步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我本来还打算搏一搏，灭了元音，夺回苍璧灯，结果人家竟然早就有一万年的灵力。如今半路又杀出了一个雪理，仍是打不过。”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以我一己之力怕是不行了。既然如此，我便厚着脸皮去见见师父吧。”

　　此次面见师父，竟觉得他苍老了许多。九成上神乃是神籍，活了四万余年，一直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如今却很是疲惫。
　　我细想想，我自拜入九成上神门下，委实没有尽过什么孝道，一时见师父这个样子，竟微微有些心酸，“师父怎的如此疲惫？”
　　九成上神冷哼一声，“你个孽徒还算有点良心。”
　　“徒儿不孝。”
　　“苍璧灯追回来了？”
　　我一时语塞，“尚未。”
　　“你尚未追回苍璧灯，如何叫为师不疲惫？若当真封印被破，魔神现世，你个小仙虽百死难赎其罪又当如何？总得想法子抗衡魔神才是。”
　　我试探开口道：“可有……法子？”
　　“天帝尊贵，只是司渊之后再无战神。合我几位上神之力或可勉励一战，却也未可知啊……”
　　苏世安适时开口，解救了我，“九成上神，元音盗取苍璧灯之事或有蹊跷，此事应该尚有转圜余地。我与师父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此事来特意向您打听一个人。”
　　“何人？”
　　“地府判官雪理。”
　　九成上神脸色微微一变，“何故问她？”
　　苏世安遂将元音幻境、雪理现身等事复述一遍，“回禀上神，我们怀疑她与盗取苍璧灯一事有关。”
　　九成上神思索片刻，神色严峻，“莫不是鬼族又动了异心……我竟忘了此事。”
　　“鬼族？”我与苏世安异口同声问道。
　　“不错，鬼族。你们未曾听过也是难免。鬼族生长在幽冥深处的大不敬之地，身负千尺戾气，低等的不成人形，状如污泥，越高等的便越接近仙人之姿。十三万前，大不敬之地出了两位得天独厚的鬼王，是鬼族天生的领导者。这两位鬼王乃是一对双生姊妹，美的夺人心魄。恰逢彼时，鬼族作乱人间，食人饮血，无恶不做，引得天界忌惮，天帝遂派昆仑神君等上神前去封印鬼族。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昆仑君爱上了双生姊妹中的姐姐。最后众上神合力织就大封，将鬼族封印其中，又在其上建立地府，派仙人镇守，至此人间杀戮暂平，六道轮回方成。”
　　我忍不住好奇道：“那对双生姊妹也被封印了吗？”
　　九成上神摇摇头，“昆仑自取神筋，将那姐姐锦宓列入神籍。妹妹锦瑟受姐姐庇护，也未被封印，而是自此便留在了地府。而昆仑则堕入轮回，转世为人。”说到这里，九成上神望向苏世安，“苏世安，你可知你究竟是何人？”
　　苏世安被问的一愣，“我的身世，上神最是清楚，何故如此一问？”
　　九成上神沉默片刻方道：“那你可知你娘亲的身世？”
　　这回不止苏世安楞了，连我也愣了。花神梓絮乃是天帝之女，世人皆知，难道还有其他隐秘？
　　“你娘亲是天帝之女不假，但亦是昆仑神君与姐姐锦宓的后人。而那雪理则是妹妹锦瑟的后人。”
　　苏世安难得露出如此吃惊的表情。我自然更是了。果然那说书的戏文都比不上真实生活的狗血。
　　九成上神继续道：“锦宓与锦瑟虽是双生，但个性并不相同。锦宓生而自弃鬼族的身份，不屑与鬼族为伍；而锦瑟则好驱使鬼族为自己所用，权力心极重。封印鬼族之后，天界对锦瑟一直都保有关注，但十几万年过去，一直未见有何异动，近些年倒叫人松懈了。”
　　苏世安虽是吃惊，但脑子仍是活络，“上神怀疑此次苍璧灯丢失，乃是鬼族妄图借魔神之手，冲破大封，释放鬼族同胞？”
　　九成上神微微点头，“这也只是猜测。不过如此一来，形势便更为严峻了。”
　　“也未必……”苏世安沉吟片刻，“元音以幻境的方式将如此重要的线索告知我们，不会毫无原因。”
　　我忍不住猜测道：“难道他是我们这边派过去的细作？身在曹营心在汉？”
　　九成上神沉吟片刻，“我虽历经两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也曾熟识战神司渊，但元音被司渊回护的过于妥当，我对其人并不熟悉。但是，若元音的秉性有五分像战神司渊，就绝不会蓄意释放魔神，引发浩劫。”
　　苏世安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元音当面问清楚才是。”
　　我微微丧气，“只是我们追寻了这么久，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要寻他谈何容易？”
　　苏世安微微眯了眼，活像一只妖孽的猫，“不对。你忘了，此次北疆扶桑一遇，是元音主动出现的。”
　　我登时反应了过来，“那槐树阵一定对他们极其重要，只要我们再动槐树阵，元音就一定会现身。”
　　苏世安笑着点点头。
　　我遂想起之前郢韶说的破解之法，“师父，破解槐树阵，说也容易，只消种了扶桑，除了那槐树即可。”
　　九成上神略一思索便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你胆子不小啊，打起花神的主意来了？”
　　“徒儿不敢。”
　　九成上神却摆摆手，“嘴上说着不敢，心里的小算盘可不就是这么打的？”九成上神瞥了苏世安一眼，却见苏世安低眉顺眼的不发一言，遂继续道：“此事事关鬼族，干系六界安宁，非同小可，既然花神有如此重要的作用，或可趁此向天帝求情，暂时将花神自水镜之中释放。”
　　我大喜，忙跪下谢恩，“师父英明，多谢师父。”我余光之中见苏世安愣在原地，忙把他也拽在了地上，“还不多谢上神。”
　　苏世安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多谢上神。”
　　九成上神微微一笑，“你们别忙着谢，此事还是要看天帝的意思。你二人暂且回凡间继续追查此事，若花神得以释放，自会去寻你们。”
　　“徒儿遵命。师父保重，徒儿告退。”我说罢便转身向殿外走，却见苏世安仍是反应慢了半拍，只好强行将他拽了出来。

　　待回了人间薛府，我赶紧一屁股坐下喝了口水，喘了口气。毕竟对于我这种不会讨师父欢心的弟子来说，面见师父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的。
　　苏世安也慢腾腾的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却没喝。
　　“你也不用反应这么强烈吧？花神这还没放出来呢。”
　　苏世安像被戳中了心事一样，耳朵尖登时变的通红起来，眨巴了眨巴眼睛，方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多谢。”
　　“师父不是说了么，先别忙着谢呢，此事还是要看天帝的意思。”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秘密，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心愿。”

　　如何能不记得？
　　我心心念念的少年，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只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放下茶杯，欲调侃他两句，缓解一下气氛，却见他眼眶竟然微微泛红。调侃的话登时被憋了回去，我掩饰性的又拿起茶杯装模做样的想喝两口，这才想起来刚刚已经喝尽了……我只好讪笑着又将茶杯放回桌上，开始倒茶……
　　苏世安见状抢过茶壶替我斟了茶。
　　我为了缓解煽情的气氛，调笑道：“哎呦，知道服侍师父了，是好事啊。”
　　苏世安也不反驳，见我抿了一口茶，方缓缓道：“不论如何，都要谢谢你。”
　　我不太适应煽情的气氛，“不是我泼冷水，花神还是很有可能放不出来的。若是花神放不出来，我们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没什么其他的好办法，花神不来，只能再取扶桑镇百姓的阳气。”
　　我气的登时站起来，“苏世安，你疯啦！？能不能想点正当法子？”
　　苏世安眼神冷冽，“非常之期行非常之事。”苏世安看向我的眼神坚定，“你是要救一个人还是要救一万个人？”
　　我登时被噎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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