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我们常说生命不分高低贵贱，可我们又说有的人生来贱如蝼蚁；我们常说要这世间苍生安享太平，可注定要有人以血来铺垫这太平盛世。这从来都是个悖论。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苏世安站起来，足足高了我一个头，“阿昭，你心肠太软，是好事，也是坏事。我不想你改变原本的样子，所以，你下不了手的事由我来做，那些残酷的、血腥的、见不得光的，我都会替你去做。”
　　苏世安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我的头发，推开房门离去。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我与苏世安也顾不得薛安如在大榆宫中如何腥风血雨，双双便来了北疆扶桑镇，想着无论如何要再引得元音现身一次。但我与苏世安对于如何破阵的方法，始终不能达成共识。

　　幸好，幸好花神竟真的被释放出来了。
　　苏世安素来将自己的心情隐藏的极好，结果到底是哭的鼻涕眼泪的。我心说送佛送到西，便送梓絮上神与苏世安一道去枉死城中见了见苏慕正。
　　我本以为是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场面的，结果梓絮和苏慕正哭的稀里哗啦的，倒把苏世安晾在了一边，搞的苏世安一腔思念，愣是没机会哭出来。
　　我拍了拍苏世安的肩，“正常，人家夫妻几千年没见了，小别胜新婚嘛。”
　　苏世安瞥了我一眼，一脸嫌弃，“他们不见我，似乎也有几千年了吧。”
　　“哎呦喂，有些事情你就不要拆穿。虽然你很惨，我也很惨的好伐？我的人生已经如此艰难，身为单身狗还要杵在这撒狗粮。”
　　苏世安再度瞥了我一眼，二脸嫌弃，“眼前就是脱单的机会，谁让你不抓住？”
　　我对着苏世安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假笑，不肯接话。
　　苏世安也不恼，“罢了，来日苦战，你我生死未知……你如今与我刻意保持距离，到时也可少伤心些。”
　　我一个巴掌拍上了苏世安的后脑勺，“说的什么傻话。没听我师父说嘛，真要是魔神现世，恐怕得上神联手，有你什么事。你啊，以后别总想着算计别人，乖乖跟在梓絮上神身边，也让她享一享天伦之乐。”
　　苏世安正欲回嘴，梓絮上神与苏慕正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被晾在一边的灯泡。只见梓絮上神与苏慕正携手走来，端的是男才女貌，怪不得苏世安生的如此勾人心魄。

　　优秀基因当真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也有一个。

　　“此次，我一家三口得以重聚，真是托了苏姑娘的福。”饶是梓絮贵为上神，苏慕正不过是枉死城中的阶下囚，开口的却是苏慕正。梓絮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一副皆由苏慕正做主的样子。
　　“不敢当，时势凑巧，我不过是借势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苏慕正看了苏世安一眼，“苏姑娘太过自谦了。你们的事情，我亦听阿安提起过。他为了我夫妇二人，害得苏姑娘入俗世历劫，我夫妇二人趁此机会亲自向苏姑娘道歉，还望苏姑娘莫再为此事耿耿于怀。”
　　我素来不擅长与长辈打交道，此刻便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二位这可是折煞小仙了。”
　　“如今苏姑娘不计前嫌，让我一家得以团聚片刻，这份恩情苏慕正无以为报……”
　　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梓絮微微一笑，“你无以为报无妨，自有阿安在 。”
　　我继续摆手，“不用不用……”
　　苏慕正却看着梓絮亦是一笑，“不错，还有犯下的错也要一并弥补啊。”
　　我疯狂摆手，“不用不用……”
　　苏世安接道：“孩儿谨遵爹娘教诲。”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家子圆圆满满，并没有我插嘴的费，我只得徒然的摆手，敷衍的说道：“不用不用……”
　　苏慕正慈祥的看着我，“苏姑娘贵为酆都大帝，让我们团聚已是网开一面，我们不愿为姑娘招惹麻烦，你这便带梓絮和阿安离开吧。”
　　我征询的看向梓絮上神，只见梓絮上神虽露出不舍，却终究道：“夫君说的是，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君千万保重。”
　　苏慕正轻轻颔首，“走吧。”
　　梓絮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苏慕正，便走至我身边，拉起了我的手，柔声道，“阿昭，我们走吧。”

　　待回了北疆扶桑镇，梓絮上神一直未曾从离别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我本来很是心急，想让梓絮上神尽快去破阵，却也不好催促。我这心里正小九九的算盘打的一片混乱，忽听梓絮上神开了口。
　　“我活了这四万余年，不算短，也不算长。只是恰巧十四万年前昆仑君与两位鬼王的纠葛我略知一二，九万前的神魔大战是我的睡前故事，二万前的司渊身陨，我更是亲身经历。”
　　“梓絮上神，你今日若是累了，不妨……”
　　梓絮上神对我微微一笑，“无妨。”复又望向了苏世安，“元音上仙独独挑中了阿安，不是没有缘由的。”
　　我有些一头雾水，“阿昭愚钝。”
　　“十四万前，鬼族肆虐人间，天帝遂派众上神领兵前去镇压。初时，众上神只道鬼族族众是天生戾气、嗜血本能的无脑鬼怪，未曾放在心上。岂料两相交手，竟发现鬼族众人很有组织，天兵天将未曾讨得半分便宜不说，在鬼族的地盘上简直是被动挨打，损失惨重。”
　　“可是最后不是织就了大封，将鬼族封印了吗？”
　　“不错，可那大半的功劳都要归功到大鬼王身上。”
　　“大鬼王？”我略一思考，“上神指的可是双生鬼王的姐姐锦宓？”
　　梓絮上神点点头，“鬼族等级森严，且生来注定。越是高阶鬼族，身上戾气越重，嗜血本能也就愈加强烈。但似乎越是丑陋越是美好，越是高阶鬼族，生的也就越貌美聪明。低阶鬼族无条件服从高阶鬼族的命令，而鬼王之所以称之为鬼王，是因为她们是天生的鬼族支配者。”
　　“我听说那姐姐锦宓是自弃出身。”
　　“说来那大鬼王心性确是不同，素日不屑与鬼族为伍。据说昆仑君初见她之时，她正斩杀了一只低阶鬼族。昆仑君问她为何食同胞之血肉，她回答说‘我更喜欢人类，做事还讲个道理。既然我喜欢人类，便不能随意杀戮为食，反正低阶鬼族除了杀便是吃，留之无用，不若果腹。’自此，这大鬼王便跟在昆仑君身边了。”
　　“那么带领鬼族对抗天兵的乃是妹妹锦瑟？”
　　“不错。后来众神之所以能够顺利的织就大封，乃是锦宓以鬼王之力，抗衡住了锦瑟，众鬼族无人带领，宛若散沙，自然不是众上神的对手。大封落下，封印了整个大不敬之地。众上神这才注意到，还有两个鬼族未曾被封印，登时便调转过头来，要诛杀这两个鬼王。”
　　“可是锦宓是功臣啊！”
　　梓絮眼神凌冽，“人间常说最可怖的厉鬼。不对。最可怖的是人心。神仙也是人，神仙也有心。若是你，会不会怕这鬼王一朝改了主意，要与天庭对抗？”
　　“我……”
　　“锦宓与锦瑟两败俱伤，已无法对抗众天神。昆仑君为了保全锦宓，遂自取神筋，强行升了锦宓为神格。昆仑君做到了这个程度，众上神也不好再为难，这才放过了锦宓与锦瑟。”
　　一直沉默的苏世安突然开口，“母神的意思是，元音挑中我，是因为我体内的鬼王血脉，可以与雪理抗衡，压制低阶鬼族。”
　　只见梓絮上神眼神似有哀伤，沉默着点了点头。“况且那魔神生于冥界的蛮荒之地，乃是妖邪之气凝聚而成，说来与鬼族同根。”
　　我听的津津有味，只道是听个故事，如今苏世安这样一说，我才初初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啊？闹了半天，苏世安才是战斗主力吗？那可不成，他如今半身法力都给了我，岂不是送死？”
　　梓絮上神微微一怔，看向苏世安，“你将法力给了阿昭？”
　　苏世安点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梓絮上神微微一笑，亦未再说什么。”
　　我隐隐约约觉得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苏世安打破沉默，对我道，“阿昭，你可还记得那股莫名的灵力？恐怕是元音拉我入幻境之时渡给我的灵力。我的身体里藏着一股力量，只是如今我还无法融会贯通。”
　　梓絮眼神望向窗外飘渺的远方，“当年，昆仑君为了锦宓身死，锦宓也是悲痛欲绝，如不是因为腹中已有孩儿，怕是要追随昆仑而去。是故锦宓虽升了神格，但终究与众神生了嫌隙 ，素日不肯往来。九万年前，魔神出世，生生毁了地府，无数亡魂灰飞烟灭。紧接着，魔神便入了人间，大开杀戒，人类死前的恐惧与仇恨更加滋养了魔神。天界之上，也是人心惶惶，天帝为此欲请锦宓出山襄助一臂之力，却被拒绝。幸好当时的战神司渊力挽狂澜，大战三月有余，终于将魔神封印在了蛮荒之地。后来，锦宓之女，也就是我的生母，与继任天帝相恋，只是可惜未得善终，郁郁而死。我也因此不愿在这九天久居，日日流连在人间。两万年前，魔神再度出世，我虽作壁上观，却真切目睹了神魔大战。你们未曾亲眼见到司渊与元音的死别，若是见到了，便知元音绝舍不得违背司渊的意愿，盗取苍璧灯，给魔神出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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