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苏世安挣扎着站起身来，“此时细想，我私入凡间去寻阿昭，知晓的并无几人，无非是贴身侍奉我的人。元音担任夜游神，常年在外，时机不可能掌握的如此准确。只有你一直侍奉在我身侧，才能恰到好处的打开鬼门关，引起阴间大乱。”
　　“苏世安，你果真聪明的很，与你做敌人，当真不是很愉快。”
　　“彼此彼此。你在我身边蛰伏许久，我丝毫未曾发觉异样。论城府，苏世安佩服。”
　　“可惜啊，苏世安，你如今竟然弱到这种地步。” 雪理大笑几声，“如此一来，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对付你，还不必阿安出手。”我作势便要冲上去，却被苏世安一把拉住了手腕，“你不是她的对手，放她走。”

　　尬尴了……大型装逼失败现场……

　　雪理发出了铜铃般的笑声，随即扬长而去。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愤恨不已，“她便那么厉害么？”
　　“阿昭……带我回家……”
　　“你有手有脚……”我话还未说完，苏世安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我的力气根本拉不住他，登时便被他扯着倒在了地上。我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发现苏世安已然晕了过去。
　　“看来她果然很厉害啊……”我边自言自语，边拖着苏世安靠到了近旁的一颗大树上，渡了些灵力给他，护住了他的心脉。待他稍稍稳定一些，这才拖着他回了薛家。
　　苏世安这个样子，我也不敢离开他，更不敢让薛家的下人上前，只得守在他身边。初时我还算清醒，后来见苏世安实在是昏睡的还算安稳，竟自己也迷迷糊糊的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我正睡得昏天黑地之时，突然感到有人在喊我，“阿昭，醒醒……”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天还未亮，苏世安半支着胳膊，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咦，你已经醒啦？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苏世安轻轻摇头，“这点伤，不碍事。反倒是你，这么睡在地上太容易着凉了。”
　　“没事。”我揉着发麻的腿，看苏世安半撑着身子委实难受，“你还是躺下再歇歇吧。”
　　苏世安却挣扎着又坐起来些，“阿昭，昨天夜里宫中发生什么事了？”
　　“薛安如，便是第二只功德鼎。昨夜，永宗去世，薛安如被唤醒了功德鼎的能力。随后，薛安如便吸取了诸名宫人的寿命为永宗续命……”我微微垂头，很是自责，“是我不好，雪理附身在袁湘身上，侍奉在安如身侧，我竟一直未能发现。”
　　苏世安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不怪你。你又不能随时跟在安如身边，未能发现也是正常。更何况雪理的法力在你之上，她若想避开你也不是难事。”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但确实令我好过了一些。
　　苏世安继续道：“阿昭，你得赶紧回宫里去。你这样突然失踪，无法解释。更何况，如今宫里定然是乱作一团了。你得把阿湘带出来，还要帮安如暂时圆过这件事。”
　　“可是你……”
　　“不必担心我。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好。”

　　宫中果然是一片混乱，丝毫无人注意我的消失或存在。
　　一夜之间，华禧宫两名宫人暴毙，四名宫人无故衰老，莲花观的袁湘道长受伤晕倒，唯独永宗的病情似乎稳定了下来，难得睡着了。
　　守在华禧宫前殿的都是年轻的小宫女，我凑上去问道：“皇后娘娘在里面？”
　　那小宫女遵规守矩的答道：“是，皇上也在里面。”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华禧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夜里就从别的宫里赶来了。”
　　“可有什么吩咐？”
　　那小宫女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只是一直看着永宗，什么也不肯说，皇上便在边上陪着，直到现在了。”
　　“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关于昨夜的事，我有要事禀告。”
　　那小宫女也不敢耽搁，便进去通报了，不多时便出来喊我，“进来吧。”

　　我进到殿里，果见薛安如坐在内屋永宗的床上，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袁暮津则坐在殿里的榻上，看着薛安如，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参见皇上。”
　　“起来吧。”
　　“谢皇上。”
　　袁暮津拿起桌上的茶杯，以茶盖轻轻浮了浮茶叶，“关于昨晚，你有要事禀报？”
　　“启禀皇上，我本是一名道士。”
　　袁暮津这才抬眼瞧了我一眼，随即动作微微一滞，“你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当真是十足十的相似。怪不得，怪不得薛晏西非要娶你。他何止在薛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为了娶你，他在我的书房外也跪了三天三夜。”
　　我呆若木鸡，愣在当场。
　　“看来你并不知道。罢了，你说说昨晚的事吧。“
　　袁暮津的话着实令我的内心起了波澜，险些忘了编好的说辞。我略略整理了一下我的情绪，方才道：“袁湘道长第一次入宫时，便发现宫中有厉鬼作祟，但这厉鬼狡猾，轻易没有露出马脚。故而，袁湘道长才设下了槐树阵，要诱那厉鬼出来。昨夜那厉鬼作祟，要杀死小王爷，近身侍奉的宫女全都遭了殃。是袁湘道长与那厉鬼力战，才救下了小王爷，但是那厉鬼委实厉害，袁湘道长受了伤，也被那厉鬼逃了。”
　　袁暮津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道：“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不敢欺瞒皇上。”
　　袁暮津转头望向薛安如，片刻又道：“既是如此，厉鬼看来还会作祟啊。”
　　“请皇上放心，这槐树之阵一定尽快破解，厉鬼也很快会被捉走的。”
　　“也罢，便按你说的办吧。”袁暮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薛安如，起身离开。

　　我目送袁暮津离开，这才起身向内室走去。我慢慢蹲在薛安如脚边，轻轻唤道：“安如……”
　　薛安如的目光仍未从永宗身上移开，似乎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死亡。“你为什么要帮我说谎？你明明都看到了不是吗？那些宫人的死亡和衰老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为了给永宗续命。”
　　“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愿意相信。可见皇上心里还是维护你的。安如，不要再错下去了，收手吧……”
　　薛安如将目光移到我身上，眼神凛冽，“你究竟是谁？那袁湘又是谁？”
　　“袁湘是无辜的，她的确是被鬼怪附体，才会唤醒你的能力，教唆你为永宗续命。”
　　薛安如突然有些惊惶起来，“为什么是我？我…我为什么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我握住薛安如的手，“安如，这不是你的错，停下来，停下来就好了……”
　　薛安如却陡然抽出她的手，眼神狠厉，“停不下来了，我不能看着永宗去死。我是他的母亲，他只有我，既然我可以救他，我就一定要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我怔怔看着薛安如，说不出话来。反倒是薛安如慢慢镇定了下来，“我会送你与袁湘道长出宫的。我不会为难你们，也请你，莫要多事。”

　　世人皆道最伟大的人是母亲。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但，如果要付出别人的生命呢？

　　我回到薛府之时，容嬷嬷正搀扶着薛晏西在院子里活动。见我回来了，容嬷嬷的语气饱含着埋怨，“少夫人，少爷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竟然不在他身旁照顾，还又跑出去。也就是少爷此刻还宠着你，在老爷、夫人面前替你多加遮掩。”
　　容嬷嬷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仅凭着这些眼前所见，就如此冤枉我。我本就因了薛安如的事情心情不大好，被容嬷嬷这几句话一激，登时便想与她打一架。“嬷嬷，我嫁进来本就不是为了伺候大爷的，他又不是什么要死的大病，我还得跪在他跟前等着他吩咐不成？”
　　我这话惊世骇俗，嬷嬷气的不轻，“少夫人，你这是什么话，你嫁给少爷，自然事事要以少爷为重，妻以夫纲，我一个下人都知道的道理，少夫人竟然不知道。看来真是江湖上浪荡惯了的女子，登不得大雅之堂。”
　　我冷笑一声，正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薛晏西却道：“嬷嬷，阿昭便是再荒诞不经，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主子，尊卑之分也请嬷嬷记在心里。”
　　但薛晏西毕竟是容嬷嬷一手带大的，连薛夫人素日里也要给她几分面子，更不必说下人们自然是对她恭恭敬敬。况且我这番话也委时是惊世骇俗，若被传出去，恐怕便要被骂做妖妇。薛晏西便又继续道：“阿昭，嬷嬷也是好心，又年岁大了，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是，话也不要这么冲。”
　　我知道薛晏西是想息事宁人，可是我就是咽不过这口气，什么妻以夫纲，谁还不是爹生娘养的，为什么不能夫妻平等？“夫妻之间理应……”
　　薛晏西却截断了我的话头，“阿昭，过来……””
　　我立在原地，还是愤愤不平，很想跟容嬷嬷好好掰扯掰扯。
　　薛晏西微微叹气，又唤，“阿昭，过来，陪我进屋去吧。”
　　我终究不忍拂了薛晏西的意，只好朝薛晏西撇了撇嘴，自顾自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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