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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功德鼎(6)
薛晏西沉声道:“我就是。”
贺婶如释重负,自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小羽说,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叫薛晏西的人。”
薛晏西接过信,只见信封之上,字体刚健,上书‘薛晏西亲启’。
我记忆里最早的一个寒冬,下了漫天纷飞的大雪。我跪在雪地里,面前是爷爷的尸体。我已跪了整整一天,如今雪夜之中,人烟稀少,我想我大概是要去找爷爷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师父出现了。他帮我安葬了爷爷,还收我为徒。我自小便身子骨弱,总是生病,师父每每为我看病,总是要花费很多银两。我努力习武,想要强身健体,但进度总是比不上其他同龄人。师父因此格外疼惜我,我也因此招了不少师兄弟的记恨。
我自己无所谓,但有些学生不知人心善恶,只因为师父管教严格,便处处与师父作对,戏弄于他。师父每每不与他们计较,只是教训几句便罢了。可近三年来,师父似乎得了怪病,身体衰老的很快,很多疾病都缠上身来,尤其是心脏不好,需要时常备着药丸。师父不得已关了武馆,那些学生却还是每每寻到家中来滋事。
那日,我出门上山采药,回到家中,师父却已经死了。是心脏病发,急救的药丸却不见了。我问了隔壁邻居,才知道那些学生又来滋事了。
是他们拿走了药,才害死了师父。
如果你的至亲被害死了,你心里最强烈的念头是什么?
我希望能用他们的命换师父的命。
就在这个时候,他出现了。他说他叫元音,要给我讲一个功德鼎的故事。
功德鼎共四只,每一千年可蓄满苍璧灯灯芯所需的能量。
每一只鼎都是仙人所化。他们每一世积攒的功德不会成为他们下一世的庇荫,而是通通化作能量,注入了苍璧灯的灯芯。他们不得不背负多舛的命运,每一世在这人间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做一只悲惨的容器。
功德鼎虽说只是容器,但其本身本就富含巨大的仙力。只是每一只鼎都被封印了记忆及仙力,故而我们身为功德鼎却不自知。元音以苍璧灯唤醒了我被封印的记忆及仙力。原来成为功德鼎的这万年来,我无数次的重复这样无能为力又绝望的命运,无数次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在我的眼前。
你们知道孤独的滋味吗?万年的孤独足以使人发疯。
我再也不想体会这孤独的滋味。
所以我更改了师父的功德,强行为他续命。相对应的,我以黑笔记过,使得害死我师父的那些人一夜之间成为了垂死的老人。
元音说,当初,我自愿参与神魔大战,是为了天下。我自愿堕为功德鼎,是为了苍生。
可如今看来,所谓的天下苍生从来不曾珍惜过这些牺牲。是他们的恶念不断滋养魔神,不断给予魔神冲破封印的力量。既然如此,我从天下苍生身上取回一些寿命,也不为过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元音说,只要我帮他更改贺家庄村民的功德,盗取阳寿为东洋人续命,抵消我如今积攒的功德,他就再也不会干涉我与师父的生活。
我同意了。我不在乎他到底有何意图。我们各取所需。
如今我积攒的一身功德业已抵消。我虽对不起贺家庄村民,但这天下却也未曾对得起我,我没什么好后悔的。我已带着我师父离开,待他终老,我自当以死谢罪。
留下此信,是希望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唯一所愿不过是陪师父渡过最后的日子。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元音下一个目标是北疆。
魏羽字
我与薛晏西看完这封信,一时不知要作何感想。
离开贺婶家中,才发现转眼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片大地,衬得薛晏西似乎拢了一层金灿灿的毛边。
我眼神有些放空,“薛晏西,你在发光啊。”
薛晏西怔怔的望向我,良久才反应道:“你也是啊。”
“魏羽走了,萧大哥可以去剿匪了。那些东洋人再也不能活过来了,是该死一死了。”
“嗯。”
“那我们赶紧走吧。剿了东洋人,赶紧回北疆瞧一瞧吧,不定被夜游折腾成什么样了。”
薛晏西摸了摸眉心,“我们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纪城、钱塘、北疆,这些地方……”
“功德鼎和山河脉。夜游的目的很明确,所以这些地方一定是山河脉上的重要节点。”
薛晏西点点头,“可惜我还未曾读到山河脉的记载。”
我闻言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始终落后于夜游。”我微微有些沮丧,“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大概无法追回苍璧灯,也无法阻止魔神出世……”
“我们还有时间。别怕。”薛晏西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我没什么好怕的。”我看向薛晏西,“我活的够久了,我真的不怕死。我只是不忍心生灵涂炭。”
“我也不怕死。有时候活下去往往比死亡更可怕。所以我能理解魏羽的自毁。”
“你能理解他,但是你却不赞同他的做法。”
薛晏西轻笑,“若是我堕为功德鼎,你会不会来找我?”
我皱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晏西将我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随便问问罢了。你以为能随便成为功德鼎么?”
“也对。”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孤独真的是很难受啊。所以如果你真的成为了功德鼎,我会通知宋瑶光去找你的。我是不是很够义气?”
薛晏西微微一怔,“我说过,我与瑶光只是同门而已。”
“我听郢韶说,这千百年来,去向瑶光提亲的人不计其数,她却始终不允。其实当初在九成宫里,大家都觉得你们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如今看来,依旧很是般配。九成上神素来喜欢二师兄,宋瑶光又是二师兄极得意的徒弟,若是你能娶了瑶光,就算追不回苍璧灯,上神看在二师兄的面子上也不会要你去螳臂当车,以身封印。“
我不知我是不是看错了,我总觉得薛晏西眼底一片悲伤。
“我和瑶光真的只是同门而已。倘若我为了活命而娶瑶光,才是真的伤害她。还是说…”薛晏西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问道:“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是只会利用别人的小人?”
我没有想到薛晏西会想到这方面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一念执着,俱是心魔。
晚饭之上,薛晏西明显的低气压。我知道他生气了,可我说的本就是实情,出发点也是好意,所以赌着气不想低头。
薛晏觞极其敏锐的问道,“怎么,小两口吵架啦?”
薛晏西不说话,我也不说话。薛晏觞与萧十一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萧十一憋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们今日去贺家庄,除了大吵一架,还有没有别的正经收获?”
薛晏西这才闷声道,“我们没吵架。”
我手中的筷子微不可见的停了一下。只听薛晏西继续道,“那东洋人不能再死而复生了,萧大人,你可以动手了。”
萧十一大喜,“是吗?厉鬼抓到了?”
薛晏西不动声色的将问题抛给了我,“是阿昭做的法。”
我看了一眼薛晏西,又看了一眼萧十一,便也顺着胡说八道,“是啊,那厉鬼被抓了,不能再为东洋人续命了。”
“那可太好了。阿昭,你再去城外营地做一场法吧,振振士气。”
我还真没干过这种,不知道如何出手。却听薛晏西说道,“不若让阿昭再占卜一下,卜个大吉之卦。”
萧十一很是满意,“对,还是薛大人周到。”
薛晏西倒是惯会公报私仇,使唤我的,我瞥了薛晏西一眼,见他仍是神色如常的样子。“额……好。我明日便去。”
我装模做样的去城外驻扎之地做了一场法事,总算恢复了一些士气。
结果这日午饭,萧十一却又垂头丧气起来。我见饭桌之上,萧十一兴致缺缺的样子,便捅了捅薛晏西,“萧将军这是怎么了?”
薛晏西瞧了我一眼,不慌不忙的斟了一杯酒,这才从容解释道:“那群东洋人逃窜到横屿岛了。”
我见薛晏西故意摆谱的样子,心道他还在闷头生气。我仍旧不欲低头,只道不知,继续问道:“那又如何?”
薛晏西又瞧了我一眼,终究如往常一般道:“这横屿岛距离陆地不过几里而已。但难就难在这岛屿早上退潮,下午涨潮。涨潮之时,海水十分汹涌,会淹没原有的陆地,将海岛与陆地的距离拉大至几十里。退潮之时,大量泥沙使得道路泥泞不堪,根本无法行走。”
我仍旧不明所以,“能不能说人话……”
“早上退潮,下午涨潮,意味着夜袭十分困难。而白天横渡进攻,无异于自动暴露在敌人面前。除此之外,泥泞的道路更加剧了难度。”
“不止如此。”萧十一愤懑难平的开口道:“白天好不容易上了岸,还必须保证能在退潮之前拿下东洋人,否则被截留在岛上,极可能被东洋人抹黑干掉。”
“天啦噜,这东洋人脑子很好用啊,竟然跑路到了这么一个神仙地方。”
薛晏西瞧了我一眼,“阿昭,你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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